影一点头,心道这才对,叫人放他过来,浓雾中黑影走进,影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神落在钺腰间长剑上,脑子里嗡鸣一声。
他手里的剑,怎么长得这么像寒潭?
影一如遭雷殛,连他为何现在才现身也忘了问,难得一阵无言,最后只干巴巴说了句“来了”,侧身放他进去,自己跟在后面,看看钺,又看看酆恩序,两把名剑一银一黑,在烛火下闪得他眼睛疼。
小主子想要同人谈风月,什么样的佳人得不来?多情小姐风流公子,养十个八个在院中也可,别的不提,从前他也带着影卫和后宅公子花前月下,没看出对影七有分毫动心之处,如今人家犯了错,断舌毁誉,名姓皆改,反来对人示好。影一看着酆恩序向钺问话,想小主子究竟多早时候对这人看上眼的,实在想不出,忍不住抬头看了影六一眼。
怎的会被影卫迷了眼,连寒潭都给出去了!若是主人还活着,知道这小子是他领回来的,还不借着切磋把他狠揍一顿。
影六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两眼一横瞪回来。
酆恩序没吩咐过钺送完令信后该如何行事,见他果追过来,便知他丝毫没想过自己并非影卫了。他一个昨日才在城内过了明路的府中先生,今日便来闯影卫营,还闯过了,落在不知他身份的人眼中,当真是不把影先生放在眼里。
“守阵的是影五?”
影一还伤怀着,道:“是。”
酆恩序冷笑一声:“影卫营的阵倒是什么人都能过了。”
他话音刚落,影一和钺均是脊背一紧,一阵簌簌声后,原本单膝跪着的钺,另一条腿也落了地。
钺出身此处,各处阵法布防了如指掌,影卫营在他心中,本就是随意来去、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就是影五刻意拦他,他也有无数法子进来……忘了如今已不能了。
“既来了便罢了。”酆恩序眼下没心思发落他,看着身前跪地的人,只说,“若有交战,你不许出手。”
钺霍然抬头,见酆恩序神色冷然,于是转头看一侧面无表情的影六,只当主人觉得既有新人,论护卫武功,影六不在他之下,论忠诚顺服,影六还更胜他一筹。叫他送信,怕也是因为影六不在,寻常影卫赶不及他脚程罢了。这厢他虽疾驰到此,却被主人判作无用之物,连出手护卫也不许,浑身气力骤然抽去。他见烛燃过一截,本能上前为主人剪烛芯,烛焰渐稳,他放下剪子,茫然心想:除此之外,他还能为主人做什么呢?
影卫惯常擅于伺机,凝神候令时更若死物,谷中静谧一片,直至月上中天。
酆恩序起身出屋,影六匿于暗处,钺迟疑一瞬,在影一身后跟上。清风拂过,浓雾触风而散,自灰茫茫一片中,露出轮银白弯月,便听见一阵似有若无的铃声随风而至,婉转空灵,如奏天音。
这般突兀铃声,本该使人心生警惕,但听在耳中,却觉如梦似幻,神坠无有乡,身至红罗帐,生出无数雀跃、欣喜与满足来,满心只想随着这铃声极尽欢愉,直至登身极乐。
“欢喜宗的忘生铃。”影一对这声音显然熟悉,暗中出声提醒,“定神。”
影六身形未现,早有防备,并不需影一提醒。紧跟在后方的钺却迟了一拍,目光浑浊一瞬,虽极快复了清明,却添了丝心神震荡的惶恐。
无人察觉钺细微异样,他悄悄转头,看酆恩序近在咫尺的背影。他一身玄色,几乎融入夜色当中,心尖便好似挂了晨露的草般,一颤颤往下垂弯。
欢喜宗的手段,于他和影六而言,影响只在弹指。
可就这刹那,过去数年间曾见过、梦过、想过的无数妄念,便叠复在一处,爆发于片刻的失神之中,让他忆起往日躲于梁上,在一室情热翻涌时,暗中窥得之景。他的主人,显示出何等的瑰丽,让他一看,便再移不开眼睛,惟见肉身痴缠,雄起雌伏,他才晓得何为巫山**、鱼水之欢,何为人世间的极乐。
他经年掩藏的、对主人丑陋的**,就在这求欲忘生的铃声下,统统见了天日,剥离一身皮肉,露出个白条条的自己,羞悔至无处遁形。
一声令哨生生将这扰乱人心的铃声撕碎,立时便有就近数个影卫向源头扑去,雾中难窥全貌,只有猝急的金铃当啷坠地,浓重血腥气弥散。这持铃人死了,瞬时又有数十数百道铃声响彻山谷,再无丝毫遮掩,飘渺欢愉之感顿失,听者只觉气血躁动,郁气上浮,难以静心。
远处忘生金铃响声叮铃不绝,眼前浓雾之中木杖击地声笃笃不断,一把朱红油纸伞破雾而来,飞向酆恩序,伞沿铸铁,寒光闪烁。影一抬手将伞向来处击退,便见它以更凌厉之势,袭向雾中那持着寿杖现身,鹤发鸡皮的佝偻老人,却在三尺外顿失劲力,温顺在老者周身环飞一圈,落入雾中再伸出的纤细手掌中。又一身着轻纱的女子袅娜而出,面上喜不自胜,攀着老人,直勾勾盯住酆恩序。
“欢喜宗无寿老人,特来拜会。”老人咳嗽一声,浑浊眼珠扫过眼前三人,也同留在酆恩序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如今的虚危城主了。我家女儿,受你照拂。”
叙旧便是叙仇,酆恩序等的不是他,略一抬手,影六现身攻向无寿,女子一甩纸伞,从无寿肩上跃下,朝着酆恩序踏伞而来,一身纱曼云山雾罩,红唇轻启,叹道:“妾身欢喜宗吉祥女,公子呀……何不与妾身同登极乐?”
影一自不会让他近身。欢喜宗主座下三毒五喜八位护法,已现身了寿、福二人,若非酆恩序早有预料,任他们与宗世镜勾结直入禁地,恐怕无力回天。
“你是……天枢。”吉祥女将他认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仍未死呐。”
“我命长着。”影一冷哼一声。
“人贱命长,人贵命短。”吉祥女咯咯笑着,红伞在她手中似剑似盾,进退皆可,灵巧万分,影一手持短兵,与她对上吃亏些许,她开伞抵住影一短钺,将伞一压露出半脸,粉面上一双笑眯的桃花眼,“不然为何你还活着,你护着的贵夫人,却早成了一把白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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