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钺在侍菜间隙仍有余裕偷看他的主人。说来奇怪,他此刻每看酆恩序一眼,功法便好似失控一般,烧得他浑身发热,动作间半乌紫半肉粉的指尖隐现,淤血与好甲间边缘分明,晃眼一看,认不出是伤,反倒好似染了指甲。
钺见他吃得差不多,正准备收拾碗筷,忽地见他抬眼,问:“你在岐黄堂药浴,效果比之影卫营如何?”
钺眼皮一跳,搁下牙筷跪于主人身侧预备回话,老实摇了摇头。
虽有左佑青看顾,但浸浴用具比起影卫营中药池来说着实简陋,药性发散不均是其一,辅具不全是其二。不过钺如今摆正身份,自知回影卫营无望,不敢主动提起,酆恩序问他,他才如实回答。
酆恩序取了面前小碟,一面往里加菜,一面问他:“对你功法可有影响?”
钺继续摇头。药浴只是为让他休养生息,对功法倒是毫无影响。
酆恩序应了一声,钺见他问完话,正待起身,却见他弯腰将那只盛了桌上食物的碟子放到面前地上。酆恩序好甜口,桌上菜肴以酸甜为多,色泽鲜艳,摆在白瓷小碟里,让人食指大动。钺一时呆愣住,傻傻抬头望他。
影卫为免身上沾染食物异味,吃食不沾姜蒜荤腥,加入山菌调味的饭菜,便已能算绝佳美味,长此以往,钺已习惯此类吃食,纵现在在鸣竹院领命,饮食也与往常无异,是以岐黄堂中没有他能吃的饭食,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钺一日都在岐黄堂,他有未吃饭,酆恩序自然不知道,不过看他跪在餐桌旁的模样,联想到等食的小犬,便想喂他吃食。见他蠢笨不明白,问:“怎么?不合你口味?”
钺忙摇头,脸上泛红,俯身低头衔住块鱼肉,他缺了半根舌头辅佐进食,只好细细在齿间咬碎了,再微微抬高脑袋便于吞咽。酆恩序看在眼里,默默在心中评判:不像狗吃饭,比较像饮水。
分明是从未吃过的珍馐佳肴,如今没了赏味的舌头,便只剩下甜味挤在舌根,酆恩序的视线如芒在背,钺更觉有些发腻了,越吃越羞窘,羞窘便急躁,急躁便犯错。他塌腰俯首,高高将臀顶起,将脸埋在盘中,既不愿脏污脸颊,又想快些吃完,只好更狼吞虎咽地去进食,浑身气力都使在此处,落在酆恩序眼中,吃得极为卖力,卖力到连腰臀都随着动作晃动,若有根尾巴,怕是要扇得起风。
他吃法也奇特,是先将盘中鱼肉全挑出叼起吃掉,方才去吃别的食物。这人从未表现过任何偏爱喜好,如今看来,居然喜欢吃鱼。
钺一顿风卷残云,迅速将本就不多的食物祭了五脏庙,抬起头再看,仅有唇上沾了可疑荤腥,脸上仍干干净净。酆恩序将手帕扔给他,钺红着脸接住,将唇拭净,起身覆面,招来侍人为主人濯手撤席。
侍人收拾时,那只瓷碟仍在地上。一时倒是无人多想,毕竟跪俯下身、贴地进食,那是贱奴或畜生才会做的事。这等羞辱,若人还有半分心气,哪怕再身不由己,也该拼死反抗。钺见有人弯腰拾起,面具下的脸又更添热度。
酆恩序净完手,起身向外走。钺见他衣衫单薄,忙入内寻了件大氅,为他披在肩上。
日已西沉,院内掌起灯火,酆恩序稍站了一会儿,往外散步消食。钺静静跟随,耳边只余寒风穿叶声。他凝神听了许久,才终于证实这两日心中猜测。
影六确实不在酆恩序身侧。
欢喜宗派药人卧底,救走宗世镜,入侵虚危城禁地,行事如此张狂,酆恩序不可能毫无应对,想必影六临危受命,早领着影卫出门去了。欢喜宗众向来行事隐秘,只希望经此一遭,能为主人探得更多消息,也算否极泰来。
钺在酆恩序身后亦步亦趋,心想:从前重要之事都交由他来,如今改弦易调,虽是他咎由自取,且为他寻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新去处,却还是难免失落自责。
稍逛一圈,恰碰到留鹤来找,见着二人,规规矩矩行礼,唤了一声:“城主、钺先生。”
钺见留鹤拿着木剑起势,陈明疑惑请教,稍退远了些。
这孩子是从前剑阁中人遗孤,红拂将他领入府中,明面上是为酆恩序侍候笔墨,实则授之以道,待到剑阁再筑,就是酆恩序首徒。
留鹤得酆恩序指点,似懂非懂,以木剑行了段剑招,问:“是如此吗?”
酆恩序不语,挥手斩落树上一截枯枝,接在手中舞给他看。衣袂翻飞,剑气如虹,钺目不转睛,将他一招一式收入眼中,一颗心跳得发疼。
酆恩序停下,问留鹤:“看明白了么?”
留鹤用力点头,再循着他的思路练剑,酆恩序执着树枝,若有不当,及时点在小孩身上纠正。
钺看着枯枝在酆恩序手中变换,垂落身侧的手紧了又紧,不知为何思绪又滑落至昨日,主人执着核桃夹,严厉地处罚他灵台失守的事。
他将手背至身后,曲了手指,互相挑拨指缝,身体已习惯裂甲伤痕,痛觉消退许多,并不让人着脑,反倒因着极少体验的不适,带来诸多异样感觉。
钺心有些乱,忽敏锐捕捉到院外有人策马疾驰,不知是何人如此不知礼数,他来得极快,只思考间便已近了,酆恩序亦听到,抬眼望向声响来处,只见应灵身着轻裘,骑在匹纯白马驹上闯入,翻身下马,好似只圆滚小羊般滚近前来,面无人色,只说:“城主,灵有要事来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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