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叱骂

钺还没弄明白她为何忽然出手,玉衡压着他脑袋,要他转头去看池中的倒影,恨恨开口道:“你就算要逃,也要问问自己对不对得起背上这个字!”

看清倒影的时候,钺本就颇受震荡的心,又再掀起一层惊涛骇浪。

自受烙印以来,他从未看过背上究竟被主人烙下了什么字样,既是因着不便,也因在他想来,当初酆恩序是因他“叛主”而施了刑罚,自然不会轻,烙在身上的印迹,该是如何折辱如何来,或许是贱奴、叛徒之类的羞辱。他本就无颜面对那日发生的事,日日背着沉重枷锁,每每念及都要心痛一番,更是不敢主动去想,以致时至今日,他尚且仍不知道,当日酆恩序究竟让李俉在他背上烙了个什么东西。

池中波湍渐渐平息,水面平稳如镜,清楚地将那一个复杂文字,映入钺的眼中。

钺不识文字,但这个字,令牌传信中,出入牌匾上,他曾见过许多遍,无论如何,是不会忘记的。

那是个“酆”字。

钺浑身巨颤,背脊狂抖,维持别扭的回首姿势,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字,水面因着他的气息再起波澜,将文字搅碎在涟漪中,钺却早将之拓入脑海,抬手摸摸那枚烙印,沿着略微凸起皮肤的痕迹,缓缓摸清笔画走向,喉中吸口凉气,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浑身都热了起来,好似单衣行走于莽莽冰雪之中,即将冻死时,有人走过来,兜头将他拢进一件厚裘。

主人、主人……他不断摸着那个字,脸上浮现异样潮红。他素来是酆恩序的利刃,早知此身归他所有,然而影卫就是见不得人的影子,死了也不许让人识出,以防为主人带来麻烦,他身上除了一层叠一层的旧伤,再无任何记号。

钺曾想,就算背上的字词,将他贬得再下贱不堪,好歹也是主人命令所留,便可作盏灯火,当条缰绳,把他缚住,倒也能苦中作乐。

但如今主人将他的姓氏烙在自己身上,就如同铭文的剑,真真切切地,将他的所属与主人,宣告给天下人知晓。

他垂下眼睫,兔子脸上的俉字在他眼前闪现,他懵懂地想,就像他看到那个刺字,便知道兔子是李俉的人一样,现在别人看到他背上的烙印,也会知道,他是酆恩序的东西。

是主人的、主人的。钺愈发欣喜若狂,手在烙印上摸了又摸,另一手将寒潭剑抱住,竟像抓住两样救命稻草,从此便安心了。

玉衡看他状似痴狂,忍无可忍,将寒潭拽走,任由他掉进池中,砸出巨大水花,起身冷冷道:“主上让你修养好后即刻回城。你若执意要走,有令在先,我不拦你。但主上如何待你,你要心中有数。接下来究竟如何打算,是要留、要走,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钺午间跟着酆恩序一行人奔袭,只寻间歇吃了些干粮,夜里回来暖过身子,吃上一顿热饭,早早便歇下了。玉衡听见兔面人回报,说先生吃好睡好,面无表情。

若要倚老卖老,玉衡被酆恩序叫过好几年姑姑,也算是半个长辈,在主上跟前有几分体面。但实则虚危城的影卫,籍贯上本就是酆家的私奴,她说这一次,已是逾矩,钺听不进去,她不会再说第二次。

该说的好话,她都说尽了。

玉衡本觉得,能让小主子牵肠的人,假若是影卫营中出来的,无论如何不会害他,但现在她的想法与影一当初一般无二:若酆恩序想要,这世上什么人没有?难道就非他钺不可?

玉墟那些管她叫娘亲的孩子们,将要送进影卫营的,挑出来两个,从小养起来,未必就比不上那不开窍的傻子!

次日,玉衡晨起后在梳妆镜前粘面具,一张面目隐藏在鱼皮捏出的沟壑皱纹之下,门外传来两声笃笃敲击,她细听了几息,道:“进。”

钺推门而入,佩着黑玉面具,身背寒潭之剑,长发高束,灰衣黑裘,身形挺拔,模样清俊爽利,休整得好了,精神完备。教人也想不出这冷酷正经之人,前日刚受过折磨,昨日又淋了一场冻雨。

玉衡炯炯地看着他,装扮好的半张老妇面目怪异得紧。

“想清楚了?”

钺点头:我要去寻主人。

他下定了决心,玉衡反倒多话起来,手轻抚上桌上一寻常小匣,淡淡道:“你要知道,你去寻他,是在抗令。”

钺心中十分明白。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未必就是心安理得,反而确是惴惴不安的。但玉衡将话说得那么清楚,他不知道寒潭与烙印还罢了,如今既然知晓,主人给了他这样的爱重,受刑受罚,都该在主人身边,岂有犯了错便夹着尾巴回家等待处置,而将主人一人留在危局之中的道理。

无论酆恩序会怎么处置他这番抗令,都要先试试才知道。

玉衡轻笑一声,将桌上的匣子往外推了推:“事态紧急,有件东西我忘记给主上了,眼下也只有你可以差遣,便劳烦钺先生,替婆婆我走这一遭。”

钺上前将匣子拿走,心知这是玉衡给的借口与退路。有了这个匣子,就算主人并不想看到他,也不会借此发作他。

钺愿意以身犯险,玉衡便不会真的将他置于抗令的处境。

他心中感激不尽,听妇人叮嘱说:“虽然朝廷不管江湖事,但南星剑派一案事涉大小姐,极有可能要同他们打交道。这匣子里是夺魄镇魂铃,你带上它,若那些人中有人带了武奴,也可挟制一二。你如实告诉主上即可。”

钺左手平举着匣子,右手指指嘴巴,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玉衡啧了声,不耐道:“我给你写个条子。”

她起身铺纸研磨,边写边说:“真是有够麻烦,说不出认不得写不了,要你何用。”

钺也觉非常不便,心想我倒是愿意学,可主人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酆恩序要去嵰城山,仍然只有穿栳镇而过这一条路线,钺接过条子,帮玉衡铺开舆图,找到条红叶镇往栳镇的官道,算算脚程,便出发去找人。

他追了一日有半,日夜兼程,几乎将马儿跑死,才终在次日日暮时候于一处小城将几人遇上。

影六打开房门,见是他,表情如同见了鬼。

钺本将匣子紧紧缠在怀中,此时一面掏出,一面越过影六,向房中张望,却没见着朝思暮想的人。

影六沉默将东西接过时,邻近房门打开,酆恩序走出,漫不经心朝这边一看。

钺浑身紧绷,汗毛倒竖,手心立刻出了汗。好似十恶不赦的罪犯被押上公堂,只等着那枚斩立决的令签

酆恩序却好似没看到他,脚步只顿了一顿,便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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