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栳镇门楼出现在远处,其下有个小茶棚,一大一小两个光头和尚坐在棚中,十分醒目。正喝茶的是如今的半山寺主持明智,他身旁的小沙弥,则是之前招待过秦南箫的那人,正抱着个木箱闷闷不乐。
数日前一群假作戚家刀客的人曾到寺门闹事,将栳镇最早出事之地就是半山寺一事嚷得众人皆知,还是钺帮忙解的围。可旁人不知住持遭人替换,只知当夜明辨住持便连同那兴风作浪的魔头一同身死,次日半山寺封山谢客,将一众武者拦在山下。一时间流言又起,众说纷纭。
酆恩序临行前曾同明智说定,许他说明辨住持是与魔头交手时不慎丧命刀下,却也难堵悠悠众口。究其原因,假刀客指名道姓,说魔头与半山寺有勾结,钺执剑伐魔,又正在半山寺,岂不就说明武者遍寻不到的魔头藏于寺中?一时越描越黑,这几日香火冷落还罢了,更有无数武者来门前挑衅,砸上几个臭鸡蛋,坐地骂上一整日才罢休。
刚继任的明智住持苦不堪言,知道酆恩序一行人仍要从栳镇过,便在镇口一连等了四五日,将姿态做足,就是要告诉给众人知道,若半山寺真心怀鬼胎,他们又怎敢和杀了魔头的人打交道,如今终于将人等来,在镇外就先将他们拦下。
算来不过六日不见明智,这位武僧已憔悴许多,匆匆同几人施了佛礼,与秦南箫寒暄几句,便让小沙弥捧着箱子上前,对钺道:“贫僧谢施主借出此物,使镇中失子亲长可来报怨。但此物贵重,师弟们盛放不住。知施主赶路紧急,如今特来守候奉还,还请诸位收下。”
钺看那木箱大小,心中已有了猜测。见酆恩序点头,便上前将箱子接过。
暗中观察的数道目光随箱子转移至钺手上,明智身上的重负也稍轻释了些许,在钺开箱请酆恩序过目时,站在一旁,言语解释道:“那魔头已是恶名远扬,能将其格杀,全仰赖施主出手。你将此物取去,交给名宿盟中人,他自会为施主记下功劳。”
钺已将箱子起开,只见箱底厚厚撒着一层生石灰,装着个失了血色的头颅。如今天寒地冻,只稍有**痕迹,并不减平静清秀之感,正是半山寺中假扮明辨的年轻僧人。
海棠站在几人身后,踮脚看见了,心中讶异,拽拽阿倾的袖子,感叹道:“这个恐怕就是何伯说的,在栳镇中追杀他们的魔头吧。看上去还是个年轻和尚,半点邪气也无,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说了这句,半晌身侧都没有言语,略觉奇怪,转头看去,却见阿倾死死盯着重被钺盖上的木箱,眦目欲裂,血色遍布。脸上那素来温文儒雅的神情,眼下撕了个粉碎,丹田奔涌,气血冲顶,竟是走火入魔之象!
海棠心中一惊,立刻抬手捧起他脸,焦急呼喊:“阿倾?阿倾你怎么了?”
这番动静引得众人回头,而阿倾已被海棠叫醒,那副异样神色迅速褪去,只剩额上冷汗淋漓。他眼神仍追着钺手中的木箱不放,好似其中盛着的,是个妖魔般的可怕东西,正对他时,将他吓退一步,海棠手中顿时一空。
阿倾站在马匹前,抬眼正对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众人,牙关都在发颤,最后只挤出来几个字:“我没、没事……”
“当真?”海棠上前,一手抓住他手腕输送内力温养,目含担忧。
酆恩序与秦南箫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海棠便说:“少宫主能否为阿倾看看?我怕他走火入魔。”
阿倾反握住她的手,对秦南箫点点头,脸色虽仍旧苍白,精神却已好了许多,说:“我已好了,不需劳烦。”
他眼神闪躲,秦南箫追问道:“如此甚好,只是我看阿倾公子的反应,难道与这人是旧识不曾?”
“怎会如此!”海棠觉得甚是荒谬,回护道,“这人就是何伯一直在躲的杀手吧?阿倾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会和这种人有关系呢?”
秦南箫不语,只是看着阿倾。阿倾思索半晌,拍拍海棠的手背,抬头看着他们,说:“我不知道是他。但我确实……是认得他的。”
“这是舍弟。”阿倾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有些涣散。钺抱住木箱的手稳如泰山,抬头看向主人。酆恩序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倾,等他说出那三个字。
“空折情丝,不倾不慕。”阿倾苦笑,“去了那个地方之后,他就改名叫常不慕了。”
明智送完脑袋,便和小沙弥告辞离开,一行人牵马从镇中取道时,阿倾也渐渐说出了他与这人的往来。
十年前,青霖峰下的建城中,曾有一富户常家,受红鸾教众迫害一夜灭门。家主的两个年幼孩子,被红鸾教主带入教中,预备送去法坛作邪功修炼的祭品。阿倾说,他还记得那日,自己和弟弟与一群少年男女一起,被驱赶牲畜一般送到血池之中,那里已有众多红鸾教男女邪修等候享用元阴元阳,神情癫狂,一具具精赤□□俯在干尸上耸动,见红鸾教主领人路过,便伸手或抓或挠,想要更鲜活的□□供养,或是跪地磕求教主赐予仙药。真真是妖氛肆虐、群魔乱舞。
法坛中心站着一个灰袍男人,手中轮一串转珠,上刻肉莲花纹,神色泰然自若,红鸾教主亦对他毕恭毕敬。男人一个个看过,凡是摇头的,即刻被推入肉林之中,不消片刻便没了声息,轮到他们,男人打量一番,抬手掐指一算,不知算出什么,放下手时,问兄弟二人愿不愿意拜入门下。
兄长万分恐惧,但仍将弟弟挡在身后,说: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就是死了,也不会认贼作父。
男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背手侧头,无人看见他出手,但他身侧的红鸾教主即刻身首分离,脸上还带着未散的谄媚笑意,脑袋滚到弟弟脚边。男人对愣住的兄弟说:杀亲之仇已报,现在愿不愿意?
弟弟问: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男人说:我出身欢喜宗,和他们并不是同路人。你们现在知道了,愿不愿意拜入宗门?
他将红鸾教主余下的身体踢到邪修群中,继续说:想清楚,你们很合我的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