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费铭远比李理以为的更早注意到他。

两人从不同的小学进入同一所中学,跟以学霸身份慢慢为人所知的费铭不一样,李理一进校就成了焦点。

中秋晚会,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表演了钢琴独奏。

特立独行的长发、出众的容貌,以及惊艳的音乐才华,给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加持了一身同龄人难以企及的耀眼光环。

费铭当时就迷了眼,呼吸亦莫名乱了节拍。

从那时起,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李理——食堂排队时前方瘦削挺直的背影,走道擦肩而过带起的风,还有路过音乐教室时,萦绕耳畔的琴声,以及钢琴前那一抹清隽的侧影……

李理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女同学,如众星捧月,但费铭偶然一次看见了李理脸上一闪而过的困惑、倦怠,以及无奈,再转回头,依旧言笑晏晏。

他于是知道了李理的秘密,这个如宝石般耀眼的男孩,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倾慕,却又疲于人际,于是戴上了面具。

又有一次,费铭撞见李理跟他们班一个男同学在走廊打架,阵仗大得别班的人都跑来围观。

问过才知道,那个男生嘲笑李理留长发,还骂他婊子,李理当场发飙,几个回合就占了上风,把人摁在地上一顿胖揍。

少年李理白皙的脸颊上蹭着灰,头发蓬乱披散着,校服衬衣也皱了脏了,可费铭隔着人群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你不会……”李理耳根红了,“那时候就盯上我了吧!”

“是,从那时起,很多年,一直看着你,一直暗自喜欢你。”费铭说。

“那你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不敢,我很害怕。”

费铭出生在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踏实稳重做人,循规蹈矩做事。

他们给费铭定下一个又一个目标:你要年级第一,你要当学生会会长,你要评三好,保送双一流,你要成为社会精英,娶个贤惠温良的妻子,养育一双健康的儿女,事业有成、婚姻美满……

他们打造了一副自诩完美的模具,即便打碎筋骨,也要将费铭生生塞进去,以期他变成他们理想中的小孩。

他们以“为你好”为由,规划好了费铭往后几十年的人生,他们只告诉费铭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却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权利,更不会问他真正想要什么。

“李理,你那么美好、优秀,才华横溢,人群中耀眼夺目,平庸无趣的我,怎么可能入得了你的眼。况且,你我都是男生,还尚处于十几岁青涩懵懂的年纪,即便在一起了,我是否有勇气扛下所有,是否敢于与世俗长久对抗,这段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感情,在家庭、社会、现实的层层重压下,又能支撑多久……我想了很多,想得很远……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确定,令我惶惑不安,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最后只能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这是不对的,这违背常理,你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正如金小姐所说,费铭的确更早确认自己的心意,但他一直在挣扎,像一场永无止境的风暴。

高一刚入学时,费铭去校长室交资料,正好撞见校长找李理谈话。

校长要求李理剪头发、摘耳钉。李理问他为什么。校长说这违反校规。李理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留长发戴耳钉,是因为觉得好看,并没有影响或是伤害到他人,校规为什么要阻止学生对美的追求呢。

校长一时语塞。

李理又说,校规规定男生必须短发,女生必须马尾,可校规就是绝对正确的吗。男人女人生来都一样,为什么要去定义他们的区别。甚至整个宇宙爆发前,都只是一片混沌,没有什么绝对真理,更没有谁能为其背书。

校长愣了许久,笑了,说李理同学,你很狂嘛。

李理也笑,说年少轻狂,毕竟我才十六岁。

费铭站在办公室门外,一字不落地听完了这段对话,心脏第一次不受控地狂跳,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在此之前,费铭一直觉得自己乏善可陈,不懂浪漫,太过枯燥,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直到李理降临于梦的尽头,成为他的渴望、幻想,和浪漫主义本身,荒芜的内心忽然变得感性明亮起来。

“你身上有我无比憧憬的东西。”费铭说,“你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敢于为了它们去反抗、去争取。我很清楚你对大提琴的执着与热爱,也一路见证了你从藉藉无名到乐团首席,数倍于他人的艰辛和付出。你永远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全力以赴追逐自己的梦想,一往无前,像一个勇士。”

高三的某个下午,五月下旬,窗外蝉鸣袅袅,李理忽然出现在费铭的教室门口。

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冲费铭抬了抬下巴,说:费铭,你出来一下。

“是不是很**?”

“**炸了。”

费铭牵起李理的手,李理下意识挣脱,却反被紧紧握住。

“李理,你知道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这个权利,是你赋予我的,是你把我从混沌和桎梏中拉了出来,让我明白了我的情感,我的未来,我的人生,都可以自己做主。李理,我爱你,爱情并非没有理由,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所以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加爱你。”

“你……玩尬的是吧。”

“我是认真的,以前是我不好,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那么敏感、易碎,却抱着一腔孤勇跟我在一起十年。是我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一再让你失望,甚至绝望。是我错了,我郑重跟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李理低垂着眉眼,久未成声。

费铭微微倾身,偏过头,追寻着对上他的视线。

“李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李理还是没说话,费铭就一直看着他,表现出十足的耐心。

干着急的只有在旁边默默围观的我,内心祈祷他们俩一个别再钻牛角尖赶紧点头,另一立刻马上抱住对方往死里亲。

都给我勇敢一点啊。

我在沉默中亢声呐喊,亚瑟嫌弃地瞥我一眼,用眼神骂了我一句傻逼。

“你的领带又打错了。”

等了一个世纪,终于开口的李理却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我满头问号,费铭也愣了愣。

“衬衣也皱巴巴的。”李理继续说,“还白领精英呢,不嫌丢人么。”

费铭低头看了看:“啊,是……”

“你这阵子都住哪儿?”

“公司宿舍。”

李理啧了一声,从费铭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拄着下巴望向了一边,良久,小声嘟哝:“要不……你就搬回来住吧。我虽然厨艺不精,家务活也没你麻溜,但打个领带,熨个衬衣西裤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费铭倾身抱住李理,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谢谢。”

他的声音闷闷的,有些颤抖。

李理微扬起嘴角,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

“谢屁啊。”

这个久违的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李理渐渐皱起眉,嘟囔着抱怨自己脖子酸了。

费铭抬起头,拉开一小段距离看着他:“宝宝,你愿意见见我的父母吗?”

李理猛地僵住,睫毛抽筋似的扑闪着。

“你说……什么?”

“我跟家里说了我们的事,他们说找时间一起吃个饭。”

*

上个月中旬,费铭的父亲来这个城市做了心脏手术。

手术很成功,一周不到就已大好,费妈妈那边放下心了,这边又操心起儿子相亲的事。

费铭无力招架,正心烦着,恰好金小姐打来了电话。

对于李理放弃俄罗斯之行的事,费铭感到既愧疚又痛心,他无法想象李理是以怎样的心情,回绝了这个机会,但他最清楚大提琴在李理心里的地位,他之前还逼迫李理在梦想和自己之间做选择……

费铭忽然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有多无耻、多卑鄙,也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再退缩了,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当费妈妈再次提起相亲时,费铭果断坦白了,不仅坦白了自己跟李理的感情,还有他视若珍宝的,他们的十年。

父母的震怒和斥责不出意料,费妈妈默默流泪,泣不成言,费爸爸更是威胁他断绝父子关系,激动得差点又进一次ICU。但二十八年来从未对他们说过“不”字的费铭,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更何况,做父母的哪拗得过儿女,二老最终做出让步,提出先见一面再说。

“你这算是……出柜了?还挑你爸做手术的时候,还是心脏手术……费铭你疯了吧……”

费铭握住李理惶惶无措的双手。

“李理,我想没有任何障碍和顾虑地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再让你失望了,只要能让你心里踏实,让你感觉跟我在一起是松弛、自在的,是开心的,任何必要的事,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去做。”

李理又哭了,从不在费铭面前掉眼泪的人,今天已经当人面哭过两回了。

不过,看费铭轻声安抚、小心擦泪的样子,似乎并未感到惊讶,或许他早就知道李理是个哭包了,只是一直掖着没说,就跟他曾经暗恋李理数年,却一直隐忍一样。

金小姐真是一针见血,摩羯座果然很可怕。

但抛开这些不谈,费铭回来了,李理又恢复了生气,我跟亚瑟再也不用寄居宠物店了。

总之,皆大欢喜。

我感到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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