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早起,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子久了,我的作息也随他一样,慵懒了许多,每日必得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虽然如此,我仍比他起的早些。
今日起来,有重要的事要忙,我得回家。若没这件事,也要回。自己有家,却长长久久的寄居别处,我和他虽是同路人,可没有名分,总归不合适。
我从徐邵家离开时,他还在睡梦里,额上浸了一层薄汗,闪闪发光。
我到纸扎店去,买了许多纸钱元宝,店主笑呵呵夸我有孝心。
趁天色大亮,我坐上一辆公交,向巷北的荒郊驶去。
公交终点站再往前走一里路,往北是一处火葬场;往南是一处乱葬岗,荒冢累累;正东方是一片低矮的、荒废的平房。
东南西北的鬼魂都往这处赶,途中隐隐约约听见鬼哭声。许是他们生前不如意,如今身死,一切烟消云散,只剩不甘的一颗心,仍然跳动。
我的母亲就葬在此处,只有清明、中元、元宵之前的一个礼拜我才敢来见她。据民间所传,这三个节日是鬼魂们期盼已久的节日,这三天,他们也同生人一般,痛痛快快的走上人间路,逛庙会、看唱戏……人间的生人,须早几日把纸钱烧去,好叫亡人过个富裕的节。
母亲打年轻时就心气高,什么也要争第一。嫁了个男人,虽是孤儿,却是周边最优秀的一本大学生;生了个儿子也要教育成学校里成绩优等的之一。只是后来父亲不争气,虽赚了些小钱,却走弯了路,吃喝嫖赌不在话下,四面八方都有他的孽债,到我九岁那年,他为了躲债,不知逃向何方,到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母亲被债主逼的无路可走,把我带到外婆家,关起房门,谁叫也不开。大哭三天三夜,流尽了泪,终于打开房门,从今往后母亲再未流过一滴泪,尽心尽力供我吃穿、读书。
三年后的某日,母亲大病一场,待到终于清醒,醒后第一句话是叫我娶妻生子。看母亲清醒过来我自然欣喜若狂、满口答应。谁知母亲只是回光返照,第二天去叫母亲早起吃饭,早已没有生息……我与母亲,只是活着就用尽一切,哪里有钱用做丧葬……
我求到舅舅面前,舅舅叫我打了借条,带我到棺材铺,打了一副薄薄的棺,临走时羞辱道:
“她一条轻贱命,合该薄棺来配。”
一切安定之后,我不敢去坟前见她,怕她看见我落魄,悲痛万分、流下泪来。如今我廿四岁,梦里梦外偶有母亲身影,常常念叨叫我娶妻生子,可我不该为了亡母遗愿就毁了旁人一生。我,合该一个人,默默的活。
未燃尽的火星飘落在我胳膊上,刹那的滚烫叫我把思绪拉回。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快要赶不上回家的公交。匆匆把剩余的纸钱元宝燃尽,又慌忙磕三个头,转身离去……
万幸,如愿坐在车上,颠颠簸簸,往家里赶去。
待会到家,天色将暗,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徐邵。我暂时没心力去管,只想躺着休息一会。
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敲门,起身去看,脚下飘飘然,打开门,是徐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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