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一把目光看向窗外。
既然他没有提，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打个电话或许可以，可她除了一句干巴巴的“生日快乐”还能说什么。
亦或者发微信？
她好几年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以至于生日是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说起来小时候没怎么过。
在吴洁和汪润清那里也没过。
她对所有节日都有一种不在意的冷漠。所有的节日都只是平常的一天而已，这一天跟那一天毫无区别，为什么要给某天赋予特殊的含义？
可毕竟还是有含义的吧。
第一个有含义的生日就是跟林靖一起过的。
和林靖相识是冬天，林靖问过她生日。
她说三月三日。
隔了好几个月，林靖把她约出来，在他家里给她准备了六层的超大蛋糕。
她没想到他真的记得。
她不过生日，但喜欢吃蛋糕，偶尔会在生日那天放纵自己买很大蛋糕带回去吃。
第一次有人给她买那么大的蛋糕，给她惊喜，为她准备礼物。
她当时眼眶一热，差点流泪。
可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不允许自己流眼泪，不习惯自己表现得心软和易感动。
直至现在，也不允许。
所以她没有给他发微信。
假装自己忘记这件事。
现在要做的，是去给自己的老板庆生。
车开到夜色酒吧已经十点四十。
月亮被一朵乌云轻微地遮住，没有星星，是灰蓝色的天。
半路上，蒋歌停车给她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给她垫垫，免得到时候喝醉。
他们定的是一个大包厢，叫做“朦胧”。
名字很有意境。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热闹的欢笑声。
林一一开门进去，暗黄色的光，乌压压坐了大概十几个人，中间一个吃了大半的三层蛋糕，周边是水果和酒水。
“唷，贵客到了。”黄芸转头，嘴里正塞下一小块蛋糕。
林一一没接腔，和蒋歌走进来找位置坐。
她坐在公司刚进来的新人文白白和秦茵中间，蒋歌则跟其他经纪人坐在一起。
“来来来，吃蛋糕。”文白白还是个刚二十岁的小姑娘，给她递蛋糕，其他人给她挪过来一个空红酒杯。
“陈总，不好意思，来晚了，生日快乐！”林一一开口。
“不要紧。”陈总有啤酒肚，坐在沙发最中间，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脸颊发红，“来了就好，你最近比较忙，是好事！”
黄芸跟别人换了个位置，坐到蒋歌身边，给他拿了块蛋糕：“蒋歌，快吃蛋糕。”
蒋歌接过：“谢谢。”
黄芸捧着脸，直勾勾盯着蒋歌：“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
“事情比较多。”
“是吗？”黄芸手指在脸上轻轻点了两下，凑过去跟他咬耳朵，“我告诉你一件事。”
“嗯。”
他只回了一个字，总是让人感觉不出脾气。
包厢里灯光不亮，可他五官还是那种直观的好看。经纪人能有这个颜值也算是顶尖了，完全可以出道。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皮肤干净，气质很沉稳，有一点点学生气，像她以前常看的少女漫走出来的人物。
她喜欢他的性格，非常温良，非常忠犬。
蒋歌吃了两口蛋糕，抬起眼看不远处的林一一，她正喝了杯红酒。
他的眼眸里有光线流转。
黄芸坐在他旁边盯了许久，故意凑到他耳边说：“我签王洲了。”
蒋歌果然转头看她：“《出轨》？”
《出轨》就是林一一为了《公主复仇记》拒绝的那部情丨色片，有大尺度的裸丨露内容。
“嗯。”黄芸点头，“怎么样？惊喜吗？”
“孙昭给你接的？”
“没错，他说我需要转型。”
黄芸拿起面前的鸡尾酒，仰起头一口喝干。
蒋歌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带过黄芸一段时间，虽然很短，但他认为她并不适合贸然转型。
黄芸跟林一一不一样。
黄芸是童星成长起来的，以前她胖乎乎的，非常可爱，出演过很多电视剧主角的小时候，或者姐姐妹妹这种角色，渐渐地观众就熟知了她的脸，连称呼她都是用“小囡囡”（剧中角色名）这种昵称。
后来她因为五官长开，反而没有以前的萌感，五官也不算很突出，在娱乐圈就显得平庸起来。小时候还是几部电视剧当之无愧的主角，大了反而一直都是配角。
一下从邻家妹妹这种角色，转型到出轨少妇，差距太大。
还有一点是，蒋歌认为黄芸的粉丝都偏妈妈粉，当然没有现在小鲜肉的那些粉丝狂热，所以在网上显得不温不火，但是珍惜起来，好好挑角色，是可以作为收视率招牌的。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黄芸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
今天孙昭不在，蒋歌本来可以说什么，但他没说，放下蛋糕：“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演不了这种角色？”
“我没这么觉得。”
蒋歌没有看她，黄芸突然生气起来，虽然声音不大：“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点建议？！”
“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孙昭比我有经验。”
“可他没你好，他不考虑我的未来，他不给我做规划，他只想让我多赚钱！我要去跟陈总说把你要回来！”黄芸当即就要起身，蒋歌伸手拉住她，“我跟陈总说过了，我忙不过来。”
“那让林一一退出来啊，你凭什么就只能带她？！让孙昭带她！”
黄芸眼眶像是红了。
蒋歌知道黄芸的情况。
她今年满三十，二十五岁以后拍的所有的片子全都不温不火，她的父母极力让她退出娱乐圈，可是她不甘心，陈总是跟她是亲戚，资源给了她不少倾斜，可她的片约找过来还是女二或者女三号。
她有不红的焦虑、被新人追上的焦虑、还有婚姻和情感的焦虑。
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谈过一次恋爱，这是她向他吐露的秘密，因为她一直想红，所以很听经纪人的话，不让谈恋爱就不让谈，多拍电视剧就多拍电视剧。
她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所以也更加害怕。
别人不努力都红了，她这么努力，牺牲了所有个人感情的人，为什么不能红？为什么？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蒋歌没办法劝她。带她那段时间，就已经察觉到她在负能量低谷。
可若是安慰她，容易让她多想。
恰巧这时候有个电话打进来，他接起来说：“我出去一下。”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显然黄芸神情很激动。
蒋歌走后，她已经灌下两杯酒。
似乎察觉到林一一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下，黄芸抬起头，直勾勾看向她，起身走过去：“林一一，难得的人，我今天要敬你几杯。第一杯，我要敬你有蒋歌这么好的经纪人！”
她仰头把酒喝光，然后等着林一一。
林一一直视她的眼睛。
她似乎在挑衅，又似乎完全醉了。
不管如何，林一一给她面子，拿起酒杯喝光。
“第二杯呢，我敬你有林靖这么好的前男友，给你这么多资源。”
她再次一口气把酒喝光。
旁边的人鼓掌欢呼起来。
有人给林一一倒酒起哄，林一一喝下第二杯。
“第三杯，我敬你有陈总这么好的老板，慧眼识珠！”
陈总笑，旁边人鼓得更凶，黄芸一口气再次喝光，把酒杯倒转显示一滴不剩。
林一一也没吭声，仰头喝下。
鼓掌声此起彼伏。
黄芸抢过酒瓶，“我还要敬你。”
她说话很慢，这时候很多人察觉出来，她已经完全醉了。
她摇摇晃晃地倒着酒：“我要敬你……红。也许……真的……只有你这种人才能红起来……”
她这种什么人？
黄芸没说清楚，林一一也没问。
她感觉到黄芸的情绪像是达到了某种点，眼睛里是某种深深地东西，突然间，她捂住嘴巴，冲了出去。
林一一拿起斟满的酒杯，算是也接了她这杯敬过来的酒。
喝下。
借她吉言。
一群人喝到了凌晨两点多。
黄芸吐得天翻地覆发酒疯。
陈总也是，醉醺醺的，在大家面前跳舞演戏。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东倒西歪。
林一一表面上装得无比淡定，喝了好几瓶酒，内里翻江倒海，看时间差不多了和蒋歌起身告辞。
她不想再参加这种聚会。
无关于任何人，只是不喜欢。
她跟黄芸不一样，对红没有执念，她真正有执念的是自由。
——能够不去参加自己不愿去的聚餐的自由，能够挑选自己喜欢剧本的自由。
除了黄芸是亲戚，其它来的人要么是公司里的工作人员，要么是新人或不太知名的女演员，被认出来也无所谓，才会被老板叫来庆生，公司里真正有名气的女明星都爱惜羽毛，顾忌狗仔。
夜一深，整个城市就显得冰冷空旷无比，冬天像是来了，起了一阵阵冷风，远远就能听到。蒋歌怕她冷，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黄芸喜欢蒋歌，她看出来。
一般来说明星喜欢经纪人，大部分都觉得是经纪人高攀。
蒋歌是个例外，他长得不错，常青藤大学毕业，拥有MBA学历，家境据说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纯粹是因为兴趣才来做经纪人，不是为了工资也不是为了别的，因为这陈总也不太敢让蒋歌做他不愿意的事，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走了。
林一一跟蒋歌接触后，总觉得他应该是在那种跨国企业或者创业公司里工作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干娱乐行业。
就算做娱乐行业，也应该是高级管理人的那种位置，却来当了经纪人。
反正很奇妙。
不过这也是她欣赏蒋歌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纯粹对这个行业有兴趣。
他喜欢做经纪人，她喜欢做女明星，仅此而已。
蒋歌也喝了酒，所以请代驾送他们回去。
路上，林一一盖着衣服在后座上闭眼休息。
蒋歌怕她睡着，在后视镜里扫了她好几次。
到小区后，蒋歌亲自把她送到楼上。
住处门口，林一一褪下外套还给他，低声说：“晚安。明天不用来接我了。”
“好。”
蒋歌目送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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