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算是习惯?

今年的梅雨季推迟了一两个月,蒙蒙细雨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叶添洵睡得不安稳,后半夜才迷迷糊地闭上眼,醒来时浑身湿腻腻的,眉头皱得紧。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爸爸肯定又忘关窗了……

思绪刚落下,他的动作一滞。

……他爸,一周前就已经去世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爸是去年冬天确诊的胃癌。

最开始还积极配合治疗,往医院砸了十几万,病却不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叶东明后来想通了,他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医生推荐的高额靶向药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况且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再继续拖下去,最后不过是人财两空。

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添洵的妈妈生他时难产去世,孩子自小没娘,一口母乳也没吃上,他这个当爹的,磕磕绊绊地把他拉扯到高中,已经算尽了全力。可添洵的路还长着,他不能把家底都填进医院,多少得给孩子留点念想。

于是,他放弃了治疗。

叶添洵的高中在市里,离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平时住校,家里也是报喜不报忧。直到父亲病重住院,病危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他才从学校匆匆赶去医院。

那天,他在病房门口看见的,是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父亲。

原本高大的男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双眼深深凹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活像一具干瘪的干尸。

叶添洵当场跪倒在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可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最亲的亲人,还是离开了。

叶添洵没有其他亲人,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唯一的至亲,只有他爸的弟弟。

叶添洵的叔叔——叶东陆,在市里一所高中当老师,长相和父亲有几分相似,斯文儒雅,戴着一副浅黑色眼镜。父亲的葬礼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临走前,他拍了拍叶添洵的肩,说:“搬到市里来住吧,我来照顾你。”

叶添洵低着头,嗓音轻得像雨丝:“……好。”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搬家的那天,天还是阴沉沉的,梅雨未停,空气潮湿得像是能挤出水。

叶添洵的行李很少,几件衣服,几双鞋,父亲生前的衣物他也没舍得带走,统统放进了家里棕色梨木的大衣柜里。收拾完,他站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床头的玻璃相框上。

相框里的男人肤色小麦,眯着眼睛笑得爽朗,牵着一个约莫**岁、戴着黄色棒球帽的小男孩。男孩同样笑得灿烂,眼睛弯弯的,像一抹融化在阳光里的糖。

叶添洵静静看着,指尖缓缓沿着玻璃描摹,直到眼睛一点点湿润,模糊了视线。

他抬起手,胡乱抹了抹眼角,拎起行李箱出了门。

叔叔家在市中心的老小区,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楼上偶尔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叶添洵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比他预想的还要熟悉。

叶珩林

叶添洵愣住。

他当然认识叶珩林,甚至可以说,他们再熟悉不过。

毕竟,他们是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的同学。

叶珩林是那种自带距离感的人,成绩优异,长相冷峻,沉默寡言,在班里不怒自威。叶添洵性格温吞,没什么存在感,一直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现在,叶珩林站在他面前,目光冷淡,像是在看一个突然闯入他地盘的陌生人。

“你怎么这么慢?”他皱眉,语气带着点不耐。

叶添洵后知后觉地回神,挠了挠后颈:“有点东西要收拾……”

叶珩林没再说什么,只是侧开身让他进门。

屋内布置简洁,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茶几上摆着几本书,整个空间透露着一股沉静的气息。叶添洵局促地站在玄关,余光扫向叶珩林,对方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住我房间旁边那间。”叶珩林终于抬眼看他,语气淡漠,“别太吵。”

“……好。”

叶添洵拖着行李进了房间。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甚至还摆着几本新买的练习册,看起来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他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低头整理行李,努力让自己适应这间新房间,也适应自己突然成了叶珩林‘家人’这个事实。

可……真的能习惯吗?

他不确定。

时间接近晚饭点,叶添洵刚收拾好东西,正坐在床沿发呆,门外传来叶珩林淡淡的声音。

“还不去做饭?”

叶添洵懵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叶珩林抱臂,眉尾一挑:“你不做,难道还指望我?”

叶添洵噎住。

他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做饭倒是会的,只是没想到刚搬来第一天就被安排上了。他摸了摸鼻子,乖乖起身去了厨房。

等他把两碗面端上桌,叶珩林已经坐在餐桌前,姿态随意地刷着手机。

叶添洵把碗推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我随便煮的,凑合吃吧。”

叶珩林放下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然后,他动作微顿,皱起眉头:“……难吃。”

叶添洵一脸无辜:“我觉得还行啊。”

叶珩林冷哼,把碗往前推了推,语气嫌弃:“你自己吃吧。”

叶添洵默默把他的面端了过来,一边吃一边嘟囔:“那你等会儿自己再煮。”

叶珩林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吃面的样子,目光幽深了一瞬,然后移开。

叶添洵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筷子在瓷碗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望向叶珩林的房间,门依旧紧闭,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缓缓起身,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顺着指尖滑落,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水池中晕开的泡沫上,神思有些飘远。

等他擦干手回到房间,看了眼桌上的电子表,才刚过八点。

叔叔还没回来吗?

也是,听说叔叔带的是毕业班,课业繁重,晚归再正常不过。可是,婶婶呢?

印象中的婶婶是个性格温和、长相出挑的女性,不过好久未见,叶添洵也记不清她的具体模样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走到叶珩临的房门前,手抬起又放下。

他和叶珩林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从未有过交集。这个人性格冷淡,难相处得很,万一自己问多了,惹得对方不耐烦怎么办?

他还在犹豫,门却突然开了。

“你有事?”

叶珩林的声音冷冷的,带着点刚洗漱过的清爽气息。他手里拿着浴巾和换洗衣物,显然是准备去洗澡。

叶添洵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有些迟疑:“呃,我是想问……叔叔和婶婶什么时候回来?”

叶珩林动作顿了顿,语气平淡地丢下一句:“我爸不住这里。”

说完,他绕过叶添洵,迈步往浴室走去,嗓音沉沉地在他身后响起:“他们很早就离婚了。”

“啊……”

叶添洵怔住,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父亲生前也从未提起过。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浴室门已经关上,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门板传来,打散了他的思绪。叶添洵无奈地转身回了房间。

初入新环境的第一晚,他睡的还算安稳

清晨,淡淡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清冷气息。

叶添洵穿好校服,拉开房门,客厅里已飘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他走过去,便看到叶珩临坐在餐桌旁,低头用筷子夹着袋装的油条,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原来不是自己做的啊。

叶添洵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刚在他对面坐下,叶珩临就不疾不徐地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声音依旧淡淡的:“下次早餐自己买,我先走了。”

说完,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叶添洵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叼起油条咬了一口,内心感叹,这家伙真是冷淡得彻底。

不过,他也没多磨蹭,迅速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出门。

二年级四班,早读前的教室一片喧闹,男女同学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聊天。

叶添洵站在门口,视线下意识地扫向靠窗的位置。

第二排,叶珩林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翻着书页,微微垂着眼,鼻梁高挺,唇线冷硬。阳光从窗外落下,将他的侧影勾勒得立体又锋利。

他仿佛置身事外,对周围的嘈杂毫无反应,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叶添洵收回视线,走向座位,翻开书本。他因父亲的葬礼请了好几天的假,课业落下不少,得抓紧补上。

刚看了没几行,一双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却带着熟悉的随意感。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叶添洵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面带着关切的情绪。

是程羡。

叶添洵的表情缓和了些,轻轻点头:“嗯,没事了。”

程羡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从初中便认识,程羡的父母和他父亲是旧识,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又考进了同一所高中,算是无话不说的兄弟。

程羡见他气色还算不错,语气也放松了些,打趣道:“那你现在住哪啊?不会被送到孤儿院了吧……”

叶添洵被他逗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微微偏移,落向教室前排的叶珩林,停顿了一秒,又看向程羡:“我住我叔家。”

程羡一愣,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露出疑惑的表情:“……没听说你还有个叔啊?”

叶添洵一时语塞。

是啊,他自己也没听说过,直到父亲去世,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叔叔,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叔叔的儿子,竟然是叶珩林。

程羡看他沉默,以为有什么隐情,皱了皱眉:“你叔家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没……挺好的。”叶添洵回过神,笑了笑。

程羡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有事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

叶添洵点头:“嗯。”

程羡看他答应了,才终于满意地收回手,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行,那你赶紧补补落下的课吧,我先睡一会儿。”

叶添洵失笑,继续翻开课本,而前排的叶珩林,一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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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月满山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