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这会儿是哄不好了,可吴岩溪为什么要哄他呢?
最后一次治疗之后,就是做牙冠等安装了。周砚还是送她出诊室,如今他高高瘦瘦,穿着白大褂,格外成熟。
“好了我微信上通知你。”周砚说。
吴岩溪嗯了一声,然后忽然问:“你几点钟下班?吃个饭吧。”
周砚的耳朵比脸先红。他小声说:“这是在医院。我在上班。”
吴岩溪说:“我知道。医生也是人啊。我不是死缠烂打,我就想知道你这几年在干嘛。发微信说不清楚。哎,不跟你墨迹了,空了回复我一下你有空的时间。走了啊。”
明明是吴岩溪叫住了他,要约他吃饭,可好似她才是那个掌握事情节奏的主角。
周砚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轻叹一声,转身回去。老师问他,你怎么眼睛红了,周砚说眼里进东西,要去趟卫生间。
周砚在卫生间洗了好几把脸,对着镜子打了自己两耳光,想让自己清醒冷静些。
他现在还在规培,最重要的事情是拿到证,留在这所大医院工作。他要努力工作,过上稳定的生活,走向正轨。
洗脸的时候,水滴飞溅到镜子上,有几颗水珠凝结成小小的细流,顺着镜面蜿蜒着淌下。
周砚撇开视线,不再看自己。他冷笑一声,笑吴岩溪还是那么单纯,更笑自己还是蠢得吃吴岩溪这一套。
他马上回复吴岩溪:今晚六点你来接我。
没过几秒钟吴岩溪就回复他:好的,少爷。
周砚看着镜子里勾起嘴角的男人,忍不住骂了一句:真贱。
不知道第几次梦见吴岩溪了。他咬她的手指,咬她的胳膊,咬她的脚踝。猫咬过哪里,他就有样学样地咬哪里。如果是猫咬了吴岩溪,吴岩溪会摸着猫的脑袋,说,你咬得我痛死了,臭猫,然后继续给猫顺毛。曾经周砚也问过吴岩溪,被猫咬痛吗?吴岩溪笑着说,这是小猫表达爱的方式,它只是轻轻咬我。
可是在梦里,周砚咬得很用力,他恨不得在吴岩溪身上留下印子。手指也好,胳膊也好,哪里都好,他希望吴岩溪洗澡的时候会摸到,摸到伤痕,想起来曾经有一个恨她的人咬她。哪怕是讨厌他,那也比忘记他好。
在梦里,周砚一直穿着防护服,汗水流进眼泪里,又酸又辣,周砚想,再坚持一天,他就打电话给吴岩溪,说他很想她,说他快坚持不下去了,说他就是一个又软弱、又没用、又没钱的小孩子。周砚一直哭,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在梦里,周砚咬着牙一直在工作,有时候休息的时候要扇自己耳光,却没有任何疼痛。他希望哪怕是吴岩溪来打他也好。痛苦没有任何意义,坚持没有任何意义。醒来,还是一个人面对天花板,外面是空荡荡的街头,人就像幽灵一样,会忽然出现在某个地方,排起长龙。在五金店就不会这样,人们开着电瓶车来,或者拎着刚买的菜走进来,打个招呼,结完账,然后再慢悠悠地走。
他好累啊。会不会某一天,他就在殡仪馆烧到了吴岩溪的尸体?或许这样也好,周砚恶毒地想。可是如果连吴岩溪也死了,他继续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出人头地吗?他没有什么梦想,从小他就像父亲设定的程序,在他这个程序崩溃的时候,吴岩溪找到了他,给他找了栖身之所,告诉他,运行下去,哪怕是最简单的hello world,不管是什么,运行下去。
周砚很少主动和吴岩溪说什么,因为他总是担心自己在吴岩溪面前露怯。他所有的自卑,吴岩溪都能看穿。他讨厌吴岩溪随心所欲地选择安慰他或者不安慰,可他又是感激的,至少吴岩溪偶尔愿意哄他,即使他没有什么价值。而周砚空心的部分,吴岩溪却并未多么强势地介入,要他活泼开朗,要他自信大方,吴岩溪从来没有,有时周砚甚至为吴岩溪的那份冷漠着迷,而吴岩溪对此一无所知。
有时,周砚会恶毒地想,像吴岩溪这么平静的女人,一定藏着特别压抑的**,如果他能发现,开启这份**,开启她,他就是吴岩溪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人,情人,家人,随便什么身份。于是,在梦里,周砚会吻她,会跪在她面前,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恭敬地说,说说话吧,对我说些什么吧,又或者,他把吴岩溪抱在怀里,像哄孩子入睡一样,说没关系,有他在,岩溪做什么都可以。
醒来,周砚会因为给不了梦里的承诺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他觉得自己很恶心,他剖析自己,骂自己是变态,骂自己是神经病,他只是把对母亲的眷恋和怨念转移到了吴岩溪身上,吴岩溪是无辜的,吴岩溪不是他的妈妈。
可是,作为一份诱惑,吴岩溪满足了他对亲密关系的所有幻想:她会像妈妈一样,在家里等他,和他一起吃饭;她会关心他的成绩、生活,但并不过问;有时他们会争吵,但是他们还是会和好;他被欺负的时候,吴岩溪会敏锐地察觉到,站在他的身前;有时候她又会脆弱得像纸一样,他可以像一个英雄保护弱小。
他梦过很多次和吴岩溪的重逢,有时是在吴岩溪的婚礼现场,他就像毛头小子,高声说我反对!然后冲上去,牵着吴岩溪的手就往外面跑,他把吴岩溪的高跟鞋丢掉,背着她,哪怕她穿着厚重的婚纱,两人一路跑到了无人的草地,他们在草地上疯狂地□□,梦醒,床单被套都濡湿得吓人,他流了很多汗,也有很多是泪水,因为他知道,他连被吴岩溪邀请的资格都没有。
有时他也会梦见和吴岩溪在某个街头就相遇了,吴岩溪没有认出他,是他先锁定了吴岩溪的身影,她在和朋友聊天,留给他一个轻松的侧脸,也许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古怪,吴岩溪注意到了他,脸上逐渐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和他拉着手,开始叙旧,她把他介绍给现在的朋友。梦醒前的最后一句话,吴岩溪说的是,周砚,这是我的男朋友。
有时在梦里,他就是一条狗,在路边流浪的时候,吴岩溪在他面前驻足,蹲下来,说,好可怜啊,她把它捡回去,给他看医生,把他放到温暖的狗窝里。在昏黄的夜灯下,他趴在吴岩溪的枕头边上,在梦里,他被允许上吴岩溪的床,和她一起睡觉,因为他是她的宠物狗。
梦醒,他依然是她的狗,不是吗?
只要吴岩溪站在他面前,用那种好像这几年的时间都静止了一样的口吻,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他不屑一顾,又或者敷衍地哄他,他就会像狗一样摇尾巴,一颠一颠地,又跑到她脚边了。
梦里他也恨久别重逢,恨的不是重逢,而是久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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