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们才结婚没多久嘛。”
空调打到16度。咖啡店里的冷气吹到人的后脖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坐在吧台。这是一间不大的咖啡店，除去吧台的几个座位，也就只有两三个方桌，每张桌子也就只容纳的下两个座位。今天生意不好，下午两点，应当是咖啡店生意最好的地方，也还是只有女人一个客人。
而且看着应该是老板的熟人。
“那也是结了，这是你结婚的时候法律保障你的合法权益啊。五十万就给你打发了，你可真是大善人。 ”
老板娘是个纹了一条花臂的高挑女人，她麻利地在操作台打扫卫生，一边擦杯子，一边表达不满。
“那我爸去世他也出了点力嘛。”
“这不是他应该的吗大姐？我说吴岩溪，你是不是脑子里住了个圣母玛丽亚啊，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被闺蜜骂了好一会儿的吴岩溪继续咬着吸管，轻声回怼：“那你就不心疼了……”
谁料老板娘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她把干擦布一摔。
“我不心疼男人？我心疼啊，所以我现在倒霉得只能开一小店了。”
吴岩溪开解她：“你这店算不错的。”
老板娘冷哼一声。
“我那前夫要是有你一半心软，我这店还能再大点。”
话题引开，吴岩溪又乐呵呵地。
“你要是还租那么大店面，成本更高了。现在竞争多激烈啊，我沿路走来，都快看到二十家咖啡店了。”
吴岩溪这话倒是不假，这几年a市涌现了一大批咖啡店、网红店，老板娘是a市比较早开咖啡店的一批，有一些客源，只是那些刚起步、没什么流量的咖啡店，根本维持不下去。
老板娘把杯子一个个擦干。其实每天客人不多，用不到几个杯子，但她还是坚持以前的习惯，要把这些吃饭喝水的家伙都整理干净。
“我也不招伙计，自给自足的，你那小学徒呢？还在你那赖着吗？”老板娘又把话题引到吴岩溪身上。
吴岩溪皱眉：“你这人说话就是没劲，说什么都能说到男人。”
老板娘学她的语气：“‘说什么都能说到男人……’你帮帮忙好吧，这些都是钱啊。早劝你不要趟浑水了，看你这幅心虚的样子，不会还在给小学徒发工资吧？”
吴岩溪矢口否认：“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给他发工资。”
老板娘微笑着等她后文。
吴岩溪看她这个审讯的笑容，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这里空调打得也太低了吧，这才四月份。”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把空调打高了一点。
“你就继续当缩头乌龟，到时候被骗光了就老实了。”
吴岩溪摸摸鼻子：“人家马上要高考的，有什么高考完再说吧，嘿嘿。”
老板娘继续冷哼，也是看透吴岩溪牛脾气：“你就把他当儿子养吧，看他老了给不给你送终。”
春天吃芦笋，只是价格不便宜，菜场卖的少。今天周日，大多数人都出去玩了，这家开在居民区附近的五金店门可罗雀。周砚等到六点，仍旧没有客人上门，他就把卷帘门锁了，背着书包去菜场买菜。
走路到菜场大约十五分钟，这个时候菜价还没下来，周砚等到六点半，先去看了看基围虾，二十五一斤，再去看了看鲈鱼，十八一斤；走到芦笋的摊位，还空着手，一问价格，十二一斤，掉头就走。
“小周！小周！”卖菜的老板叫他，“老主顾了，便宜点卖你，今天我早点回家。”
周砚回头，笑着说谢谢叔叔。
五金店、咖啡店生意不好，但其实菜场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六点四十五，周砚买了些打折的菜，着急忙慌就往家里走。
虾死了就不好吃了。回到家马上分一半浸水，开火，放葱姜，几分钟闷熟，撒葱花；另一半则开线、剪头，取虾仁，起油锅，虾头煸油，和焯过水的芦笋一起爆炒。
吴岩溪进门就闻见蒜香味儿，她换了拖鞋，先去厨房间逛了一圈，看见有自己喜欢吃的芦笋炒虾仁，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这个？”她问。
开着油烟机，周砚大声回答：“下午不是刚喝过咖啡吗，晚上吃意面吧。”
吴岩溪满意地点点头，周砚对于她的这些小习惯已经非常熟悉了，她不需要发微信告诉他想吃什么，周砚通过简单的推理，或者是对吴岩溪平时的观察，就能拟一个很不错的菜单。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菜，一到两个够了。
“去外面吧，这里油烟大。”周砚说。
吴岩溪也不跟他客气，从塑料袋里拿了个桃子就往外走。
周砚叫住她：“还没洗呢。”
吴岩溪说：“我去卫生间洗。”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有点老旧，但吴岩溪维护得很干净整洁。周砚住进来第一天，吴岩溪就给他上了一节大课，房子的使用注意事项，包括垃圾如何分类，什么时候用电划算，洗澡水用来冲马桶，锅碗瓢盆保持干燥，勤洗勤换衣服，天黑之前收干了叠好，拿了快递要在门口喷杀虫药水，不然容易带回来虫卵，小猫会感染……周砚很守规矩，脑子也好使，现在在厨房的地位比她高。
芦笋虾仁意面，二十分钟快手菜，另外周砚还留了一半做白灼虾。两个人一人一碗面，晚饭够吃了。
饭桌上，吴岩溪问钱够用吗？周砚说够用，还剩很多。吴岩溪说下次多买点，省的三天两头往菜场跑，浪费时间，你都快要高考了，诶，说起高考，是不是该一模了，最近我也忘了问问王老师……
周砚一边扒着面碗吃面，一边静静地听吴岩溪说话。
吴岩溪说话就是这样，思维发散得很，有时候周砚还没回答，吴岩溪就自问自答了起来。
“你们王老师最近有没有提点提点你？应该有吧，我给你们几个老师都打过招呼了。不过没准人家家长更卖力呢，多的卡我是没钱送了。周砚，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最后几个月……”
“王老师问我想考什么大学，”周砚回答，“一模成绩还没出来。”
像周砚这样，高三下半学期过来借读的其实很少，公立学校根本不收，私立学校么……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周砚也不是什么顶级人中龙凤，大多数学校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岩溪托关系给他找了一个私立学校进去，想着一模、二模这些考试还是得练练。
吴岩溪已经高中毕业很多年了，她对现在的高考完全不熟，本来想给周砚报个复读班，最后因为太贵了、加上周砚严词拒绝，最后也不了了之。六月份就要高考，吴岩溪想着最后花点力气帮他一把。
“哦，那你想考什么大学？说起来，我好像去年问过你……”吴岩溪问。
周砚淡淡笑着，吴岩溪对周砚说上心也上心，说不上心，其实也挺放羊的，关于高考志愿的事情，也就去年刚“捡到”周砚的时候研究过一阵儿，第二次，也就是现在了。
“我想考w大。”周砚回答。
吴岩溪放下筷子，从桌角拿了张纸擦嘴，她看着周砚，男孩儿低头闷声吃饭。
“w大我记得分数很高吧。”
周砚夹了一块虾仁，一口气吞到嘴里，回答：“嗯。”
吴岩溪：“你有把握吗？”
周砚：“嗯。”
吴岩溪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你自己努力啊。”
吴岩溪只留下这么一句，就继续跟周砚谈天说地了。
周砚还是一边听，一边低着头，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其实吴岩溪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她都不太在意，或者说，她不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复读是周砚自己的人生决定，考什么大学，和吴岩溪其实根本没关系。而吴岩溪偶尔想到的咨询复读学校，又或者是给班主任老师送礼，她从来没有和周砚邀功过，有的父母——周砚虽然心底拒绝把吴岩溪当作母亲，但她的确在行监护人之责——总是以养育者的姿态，命令子女感激父母的金钱付出；吴岩溪从来不会这样。她只是想给老师送礼，至于老师真的有没有格外关照，她也无能为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周砚之于她，和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一点，周砚嘴角的笑意淡了半分。
吴岩溪今天肚子饿，吃得飞快。吃完了把碗筷往水池一放，就去找小猫玩。
看着吴岩溪和小猫亲热的样子，周砚自嘲一声。
——和小猫还是有分别的，他的地位不如小猫。
吴岩溪坐在沙发上，边和小猫玩，边问周砚：“明天我想吃奶油蘑菇意面，能做吗？”
周砚一边收着碗筷，一边回答：“当然。”
小猫努力地去够吴岩溪手里的逗猫棒，急起来还要在空中翻个身，周砚不如小猫的地方，或许还在于，他没小猫那么会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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