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与霍凝光不过三分相似,眉宇间凝结的少年意气,让她昨夜的梦似乎成真。
“枝枝阿姊,别怕。”那人在她耳畔沉吟,是少年般清冽的嗓音。
他居然唤她枝枝。她的小字名寒枝,七年前,她最亲近的人,都喜欢唤她“枝枝”。她抬首,一双谓之绝美的深邃眉目与她相视。
沈馥灵与刘氏姊妹这才看清来人。
此人样貌异常隽美,身着玄色华裳,缀满金饰,承载着今夜灯光流转,璀璨耀眼。
无论是着装,还是神态,颇为恣意张扬,浑身攒着一股肃杀之气。
只见他松开怀中的宣神娩,一步一摇晃,朝刘子倩逼近。缀在胸前的金色长流苏,互相碰撞,清脆作响,听得刘子倩心惊肉跳。
对方勾唇一笑,猛然抬手。刘子倩以为他要打她,惧得浑身一抖。谁知那人只是双手交叉于胸前,对她行了一礼,悠然道:“是臣无意冲撞各位贵人,还请贵人们赎罪。”
刘子倩捂着被撞痛的肩膀,责问道:“这里是女眷席位,你一位男宾在此做何?”
若不是此人样貌绝绝,她定会命武婢当场甩他几个巴掌。
“吾乃霍氏……是女娘口中上不得台面的、没落破败,人人喊打,似过街老鼠的……霍氏一族。”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未落,明明是一双笑意含情目,却瞧得刘子倩浑身不寒而栗。
那双红瞳的底色逐渐加深,终变为黏腻不见底的深红漩涡。
霍羽宴的目光紧抓刘子倩不放:“这位妹妹……霍凝光叛国一案,至今未下定论。女公子莫不是要替圣上决断?”
刘子倩定了定心神,这才想起,如今,圣上有意复苏霍氏的势力。年前,钦点霍氏二房幼子霍羽宴出征南府边境,对抗琉国敌军来犯。
霍羽宴年纪尚小,圣上本不报期望。谁知他仅仅率领三万军队,击退琉国敌军。圣上又命他重整霍家军,不出半年,他率领重新编制后的霍家军,屡立奇功,捷报频频传回玉京。他不仅攻降琉国,还打通与扶桑国的交通脉络-玉溪道。
霍羽宴此次进京,便是不日后便要封侯进爵。
对照好身份,刘子倩音色微颤,心虚起来:“原是霍小将军......吾方才正与太子妃玩笑。”
宣神娩意识清醒许多。霍羽宴......她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个拿着木剑骑着竹马,喜爱玩闹的稚童。
如今,少年初长成,血肉蓬勃,臂膀坚硬。他不负霍氏一族的教诲,也会上阵杀敌。她望着霍羽宴,一时百感交集。
“娘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侄儿?”霍羽宴转头,朝宣神娩望去。方才积攒的戾气褪尽,眼底竟是含起一丝期盼。
宣神娩只是微微点头,她与霍家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
郁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冷冷传来:“霍将军,这里是女眷席位,你在此作甚。”
郁榷盯着霍羽宴,面色冷清。无人发觉,他手中盘着的雪白念珠,无声碎裂。
霍羽宴微阖起眼眸,佯装醉意朦胧。“臣不胜酒力,出来醒酒。谁知,无意冲撞各位女娘......臣,这就告退。”
他摇摇晃晃,欲要离去。谁知,又转眸挑起一笑:“太子殿下,方才,听几位女娘在谈论逆贼什么的......若从东宫流传出去,恐是不好......“霍羽宴不顾郁榷愈发冰冷的面色,朝宣神娩望去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他又道:”唔,忘记了。是臣喝醉了。哪有什么逆贼的言论,不过是皇嫂被各位贵女簇拥在其中,险些摔倒。”
霍羽宴到此,闭口不再言语,他手中摇着金冠上垂下的金链,哼着小曲儿摇晃离去。
郁榷把神不附体的宣神娩揽进怀中。
“阿娩,吾来晚了。”郁榷常常以温合一面示人,此刻的他,平静地注视着沈馥灵与刘氏姊妹。
唯有沈馥灵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蕴藏波澜的平静。
刘氏姊妹此刻倒是自觉撤于沈馥灵身后。沈馥灵一下子成为郁榷眼里最大的那颗沙砾。
郁榷将宣神娩紧紧护在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掌无限温柔般地爱抚着她的脸颊。
当刘氏姊妹还在仰望太子殿下会如同传言那般,面慈心软,谁知,便见沈馥灵的身体如同弃物般,在空中抛出一道骇人的弧线。
郁榷这一脚,将沈馥灵踹向五米远,没有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让她在此反省。”
郁榷的言外之意是,不许太医医治,放任她在此。
远远等待瞧宣神娩笑话的名门贵女,无一不惊得面色发白。
“你们几个......西宫桃树刚植,缺点肥料。”那些围观贵女,凡是家世五品一下的,全部被羁押到西宫,赐死。
“刘氏姊妹。你们的父亲新任太傅,吾不想旦一个不敬师长的罪名。倒是琉国刚刚归顺我黎国,你们姊妹二人,嫁去琉国,倒也为黎国立下功劳。吾也不计较你们今日的言论。”
刘氏姊妹互相依着瘫软在地,她们联想到自己今后在琉国的命运,终是哭成一团。
郁榷那张沉默阴郁的脸上,裂开一道缝,落在宣神娩脸上,透出几分心疼。
宣神娩每一根骨节,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明明是暖春之夜,她却寒骨战栗,宛若刚从冰水中捞出一般,失去常人该有得温度。
她没有疯疾,却身中蛊毒。情绪遭受刺激的她,刺激蛊毒发作,此时瑟缩在郁榷怀里发抖,郁榷的眼尾居然攀上一抹满足的笑意,因为宣神娩只有在发疯时,才会如此依靠他。
从洁白的袖袍之中滑落一柄黑金短匕,他用匕首,将手腕划破,抵到宣神娩唇侧。
宣神娩一下又一下的舔舐,神情逐渐得到满足。碧绿色的瞳仁宛若猫眼石般神秘。血液顺着饱满的唇片殷散,她像是刚刚食人饱腹的妖物。
而郁榷,像是欣赏心爱的艺术品般,抬起洁白的衣袖,替她拭去唇角的余红。
喝过郁榷的血,宣神娩在他怀中安稳睡去。
沈馥灵被眼前这幅景象震撼,甚至超越她身体上的疼痛。
郁榷白衣若雪,谪仙般而立。他怀抱着宣神娩,微微一笑,带着股平静的疯感。
他言:“太子妃的病,唯有本宫的血能治。世间有一味药,名金乌。含剧毒,但可治她的病。吾食之多年,以身入药......只为医枝枝。”
郁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黎明众生之中神明般的人物,居然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血去饲喂一个疯子!
被沈馥灵捧在心上的神明蓦然崩塌了。
“吾当初纳你为侧妃,便是要你替阿娩担去东宫的杂务。为你设立西宫,便是不想脏了东宫之地。本以为你是懂事之人......”
郁榷话毕,抱起宣神娩离去。
东宫的寝殿之中,宣神娩缓缓醒来。
“枝枝,你方才,唤了霍凝光的名字?”郁榷笑得温柔,手指缓缓勾起她凌落在额前的青丝。
宣神娩知道她在郁榷面前是撒不了谎的。
“那孩子,与他叔叔确有几分相似,妾一时......失言认错。”
郁榷的笑意逐渐冷却,撩起瘦白的指,由宣神娩的下巴抚至她纤细的脖颈。最终,温柔的爱抚变成禁锢的利器…… 他一手钳制住她的喉咙,雾紫色的瞳仁之中弥漫出森森冷意。
他未下死手,只是一点点遏紧,直到她不能呼吸。
宣神娩满脸充血,说不出话来,眼眶涨出泪,啪嗒,啪嗒滴落在郁榷的手背上。
她没有反抗,任凭郁榷发狠。
甚至在想,死吧,死了,她便可以去见她想见的人。
郁榷恰逢时宜地松开她的喉咙,将她反扣于身下。看她目光依旧清倔,吻便重重袭了下来。
郁榷在她这里,从来谈不上冷静自持。他是天下的佛,亦是她的魔。霍凝光是宣神娩心中的刺,亦是他的不可说。
这一夜,东宫夜灯长亮,西宫桃花越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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