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放弃。”
他说得很轻,“只是这一次,没人给我留下能走下去的路。”
—————-
海风仍旧咆哮,浪声像撕裂天空的兽吼。
桓未央冲到岸边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身影被海浪卷走——那抹熟悉的校服颜色,在灰蓝色海面上只短暂浮现了一瞬,然后被汹涌吞没。
他不会看错,那个人是盛之眠。
“盛之眠!!”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来不及多想,手机和背包直接一扔,朝旁边呆傻的沐晏辞吼叫他打电话,连鞋都没脱就扑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全身包裹,像一双贪婪的手,拖拽着他往深处沉。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凭着本能往下潜,哪怕看不清,也一遍遍在水中摸索那个熟悉的、快被世界放弃的人。
终于,他的手触到了一截冰凉的手腕——那一刻他差点哭出来。
他死死抱住盛之眠,把人拖回水面,拖到了一下浮木上。对方早已意识模糊,嘴唇苍白发紫,身子沉得像一块石头。
“你别睡……你敢给我闭眼试试……”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嘶哑地骂,眼泪和海水早混在一起,“你再死给我看看——我真的就陪你一起死。”
桓未央艰难地把盛之眠揽进怀里,两人靠近到额头抵着额头。盛之眠已经呼吸微弱,喉咙里只是咕哝着几不可闻的呓语,眼睫湿得快糊在一起。
“你听得到吗?”他急切地喊,声音颤得不像话,“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从海底拖回来骂到你醒为止!”
下一秒,他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盛之眠。
不是情情爱爱的吻,是带着惊恐和求生欲的急救。他拼命将自己呼出的空气送入对方口中,手心抵着盛之眠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压着、喊着。
浪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他的妆早已被海水冲得七零八落,睫毛膏在脸上晕出一片狼狈的黑影,整张脸像刚从噩梦里爬出来的人。
他却顾不了这些,只是一次次低头、换气、压胸,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你不是最骄傲的吗?”他的声音哑了,“你不是说你要活得比谁都体面吗?你现在这算什么,啊?”
“你醒来骂我也行,打我也行,但你别就这样走了……”
桓未央紧紧抱着盛之眠,两人漂浮在海面上,被浪潮推得一晃一晃,像随时可能被冲散的两片叶。
但他死死抓着,不肯放开。
远处的警笛声终于划破了风浪的喧嚣。
岸边早聚起了人群,有人焦急地在报警电话中大声通话,有人裹着外套望向海面,而几个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已经套上救生衣、迅速奔向浪头。
“看到了!两人浮在那边——快!”
海浪仍然拍打不休,但那抹校服蓝和披头散发的身影,在海水中显得特别醒目。救援艇迎着波涛驶来,有人抛出浮圈,有人跃入水中,将两人一左一右地托住。
桓未央整个人已经几乎脱力,唇色发白,胳膊还死死搂着盛之眠。直到氧气面罩套上,他才在意识涣散前喃喃说了一句:“rescue him first……”
等两人被拉上救援艇,岸边立刻有人迎上来,盖上急救毯,有医护跪在甲板上给盛之眠做胸外按压和供氧。
“脉搏微弱!心跳还在——送医院!”
桓未央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给他披上毯子,有人将盛之眠抬上担架。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眼确认那人还在,还活着,才终于一头倒在甲板上,陷入彻底的昏迷。
救护车的门“啪”一声关上,警灯在暴雨般的海风中飞驰而去。
一切还未结束,但至少,那一刻,他们都还活着。
————
第二天早上,阳光从医院的百叶窗缝隙里透进来,落在雪白床单上,像是被消了毒的温柔。
桓未央醒得比平时早,身上换上了医院准备的干净病号服,原本凌乱湿透的衣服早被换下,连妆也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焕然一新。
他站在洗手台前看了一眼镜子,镜中人的脸苍白到透明,唇边还有没擦干净的盐迹,像是海水在他身上留下的指纹。他眨了下眼,有些陌生地认了自己三秒,才低头舀了点水抹在脸上。
水是温的,不像昨晚的海,冰得像刀。
他没哭,也没发呆,只是沉默着一层层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缝和指甲缝——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盛之眠死死拖上浮木的,每一块甲缝都掺着血和沙。
他站在洗手台前又看了一眼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
那张脸,没了层层叠叠的伪装,显得出奇地清秀。五官是那种少年感很强的清瘦线条:眼睛不大但极亮,鼻梁挺,嘴唇很薄,苍白得像睡不够觉。皮肤因为海水泡过,比平时还要白一点,仿佛稍一触碰就会浮出红痕。
他对着镜子抿了抿唇,低声道:“……也没丑到不能见人。”
“……盛之眠还没醒吗?”
他推开门时就问了,嗓子因为呛水还有点哑,像被海盐腌过的玻璃。
护士一愣,立刻点头回道:“人在重症监护室,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医生说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桓未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站在门口几秒,才低声说了句:“我想见他。”
“ICU要预约探视时间,而且……”护士为难地看着他,“你昨天上岸后体温过低,也还有呛水反应,医生建议你多休息……”
“我不吵他,我不进去,”桓未央抬起头,眼底布满疲倦,但神情很认真,“我就坐在外面,哪怕隔着窗户看看也行。”
护士没再劝,默默地点头,把他领去ICU外的走廊。
那是一间四面都是玻璃的观察病房。盛之眠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盖着薄被,手上插着输液管,呼吸罩还戴在嘴鼻处。他的脸没什么血色,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意,像是还在和深海里那个夜晚搏斗。
桓未央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撑着额头,目光一刻没从他身上移开。
他想起那天刚开学,盛之眠蹲在树荫下吃药的样子,眼睛被光一照,像锋利玻璃后藏着的野兽。
也想起他打完匹配测试那天,装作毫不在意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嘴角勾着一点凉薄的笑,说“你信息素像大蒜”。
再想起昨晚。
他扑进海里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卷走,也没想过沐晏辞为什么会在现场。他满脑子都是那张冷静得近乎绝望的脸,还有那句“没人给我留下能走下去的路”。
“你骗人。”
他低声说了一句,仿佛是对着玻璃后的盛之眠说的。
“你这么一人,遇见事情了这么一转身就去死。”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晚一秒钟,我就真拉不住你了?”
他闭上眼,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里透出一点破碎,“我就快拉不住你了……”
就在这时,玻璃后面的人微微动了下。
桓未央瞬间抬头,死死盯着那床。他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但下一秒,盛之眠的手指确实轻轻动了动,像是从梦魇里挣扎。
桓未央立刻起身,拍了拍玻璃:“医生!医生他动了!”
护士和医生很快冲了进来,桓未央却被温和又坚定地请到了走廊。
门一合上,他的手还抵在玻璃上,半天没放下。
医生在里头检查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示意:“病人意识开始恢复,但还很虚弱,不能说太多话。”
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时,悄声告诉桓未央:“他说梦话时第一个喊的就是你。”
桓未央一愣。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闭上眼。
“那你最好赶紧醒醒,我有一万句气话等着骂你。”
他贴着玻璃低声道:“还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过了一会儿,护士终于是允他进去了,桓未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盛之眠又睡过去了。
吊瓶还挂在头顶,心电图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整个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仿佛只剩下一口虚弱的气在支撑。
桓未央走近几步,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把手藏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捏紧了下摆。
他低头看着盛之眠的侧脸,轻声开口,语调像怕吵醒梦里的某个人:
“你果然很麻烦。”
“把我也拖下水了。”
他顿了一下,又低低笑了一声,眼神却是认真的。
“不过……我不是很后悔。”
“毕竟你跳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要犹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