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思存失去意识后,和秦樾一起过的第二个春节。
往年的这个时候秦樾都相当忙碌,年终公司事情多就不必提了,秦家这样大的产业,难免有很多合伙人、投资人,逢年过节少不了应酬来往。秦父秦母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两个弟弟年纪还小,这些事情便都落到秦樾头上,全靠他拿主意吩咐人去办理,保证不能出差错。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秦樾基本每天晚上都有应酬,喝到十一二点才回家都算早的,被司机搀扶着进门的时候,裴思存往往已经睡了,整个别墅里漆黑一片。
秦樾进门就倒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冲司机摆摆手就让他走。
有一次司机多嘴问了句:“秦总,我扶您进卧室睡吧?外边凉。”
秦樾含糊着应了一声,司机没听清楚,以为他同意了,就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胳膊甩到自己肩上扛着,刚咬着牙站起来打算往卧室扶,只听秦樾说:“别……”
“什么?”司机偏脸问:“您说什么?”
“别进去,”秦樾大概是喝的太多了,整张脸涨得通红,但是力气依旧不小,差点把司机按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回沙发,迷迷糊糊说:“……他讨厌我这个样子,我……我待会醒醒酒,醒完酒了再,再进去……”
话音刚落,秦樾那条胳膊就慢腾腾滑下来,一下子落在沙发上,司机一扭头,只见秦樾闭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
别墅里还有别的房间,司机想着这么把秦樾撂在沙发上也不是办法,索性又重新把他撑起来,跌跌撞撞扶进另一间卧室,在大床上安顿好。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动静太大,正当司机在那儿抹汗的时候,突然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走廊灯亮了,裴思存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
虽然司机见过他很多次,但是当裴思存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脏还是不由得猛然一颤。
他一直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像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老板为何执着于守着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年过三十也不肯结婚。
卧室暖黄的灯光打在裴思存脸上,衬得他皮肤苍白至极,简直要和墙面融为一体,但是他就那样靠着门框淡淡扫视什么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安然而平静的感觉,仿佛从来没把什么东西放进过眼里。
司机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裴思存看了很久。
这实在太奇怪了,司机被自己的异常吓了一跳,忙不迭说了句“时间太晚,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夺门而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出大门,那个看起来冷淡异常、从来不关心秦樾的裴思存,居然往床边走了几步,然后挨着秦樾坐了下来。
秦樾头痛欲裂,模糊中感觉有人坐了下来,身上的味道竟然特别熟悉,透着清爽的气息,他难受地翻了个身,倏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思存?”秦樾眼睛都是红的,表情甚至有点难以置信,盯着裴思存看了好一会儿,一骨碌从床上下来,趿拉起拖鞋就要出去。
“我,我喝多了……出去坐会儿,你先睡,先睡吧啊,我不影响你……”
也不知道裴思存是真的被吵醒再也睡不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秦樾刚扶着门出去,摸索着栽进沙发,正要往下躺,突然感觉什么人坐了过来,他一抬头,只见裴思存坐在沙发另一头,垂眼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秦樾头痛的快炸了,看见裴思存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心,勉强坐起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思存摇摇头,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秦樾按着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裴思存这个模样就是想找自己陪他做点事情,那自己今晚大概也不用睡了。秦樾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冰水,房间里开着暖气,但是这水喝下去,凉气简直冲脑门,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说话也没那么含糊了。
“那你想做什么?看电视?我陪你看春晚好不好?”
裴思存又摇头,说:“我想吃东西。”他指指电视屏幕,说:“吃这个吧。”
秦樾偏头一看,好家伙,电视上正插播着一则广告,背景是一家子围坐着吃年夜饭,菜品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样式多到他一个人做到天亮也做不完。
秦樾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要是平时也就罢了,难得裴思存提什么要求,做就做有什么好说的?可是现在大半夜的,自己头脑发晕估计连糖和盐也搞不清楚,做出来的东西把裴思存毒死了怎么办?
秦樾看看裴思存,郑重问:“你真要吃这个?”
裴思存点点头。
秦樾深深叹了口气,哎,真会折腾老公啊!
实际上裴思存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每天给他喂点水就行了,真的要吃也没什么,一点事都不会有。秦樾平时很少给他吃东西,而且一旦吃了什么,裴思存总会记得特别清楚,有时候冷不丁就会问上一句,把秦樾问的一脸懵。
秦樾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裴思存见状也要喝,立刻被秦樾拦住了,给他倒了杯温水。
“乖你喝这个啊,这个好喝……”
裴思存端着喝了小半杯,说:“我要吃东西。”
秦樾彼时正在翻手机偷偷查外卖,大年三十晚上不少酒店歇业,不歇业的订单也基本爆满,剩的那几个酒店评分太低,秦樾完全不放心。他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向裴思存,又确认到:“你真的要吃?”
裴思存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秦樾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裴思存脸上看出了一丝希冀的表情。
这是在太难得了,秦樾脑门一热,脱口而出:“那我给你做。”
这个年三十过得极其混乱,秦樾直到打开燃气灶才骤然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一时间心里有点发虚,炒菜的间隙抬头瞄了眼裴思存,只见对方靠着厨房门框,手里端着自己刚榨好的果汁,正一口一口漫不经心抿着,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秦樾在厨房忙的忘乎所以,等收拾好几道菜端出来,一看裴思存差点没背过气去——
客厅里灯光大亮,电视播放着热闹的节目,地板反射出幽幽的光线,窗帘静静垂着……裴思存躺在沙发上,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毛毯里,睫毛低垂,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了。
再收拾碗碟锅铲是不可能的了,秦樾强撑着去冲了个澡,出来看了眼时间,指针正好指到三,已经是凌晨了。
他重重呼出口气,感觉自己濒临猝死的边缘,毫不耽搁打横抱起裴思存,关灯到卧室倒头就睡。
事后秦樾做了自我反思,觉得究其原因都怪自己回家太晚,裴思存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有什么错?裴思存大年三十想吃自己亲手做的年夜饭有什么错?自己耽误那么久裴思存无聊睡着了有什么错?……因此这一年,他提前推掉所有应酬,白天回老宅陪父母吃了顿饭,傍晚天还没黑就回家了。
裴思存正在书房晒太阳,膝盖上摊了本不知哪翻出来的书,标题赫然是——《论自媒体时代背景下个人如何进行有效的舆论阻击》,秦樾挑眉一笑,“哟,看不出你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裴思存揉揉眼,表情十分空白,说:“赵医生推荐的,说这本书对助眠有一定的作用,看来是真的。”
秦樾乐了,“怎么赵升说话你就听,我说你就当耳旁风?”
裴思存抬起头,似乎在消化秦樾话里的意思,半晌疑惑道:“什么?”
算了,秦樾笑了一下,跟裴思存这个只有一半意识的人讲道理哪能行得通,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秦樾抽出纸巾一擦手,问:“你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食材,等会给你做。”
裴思存托腮思考了一会,说:“没有,我要喝橙汁。”
秦樾挨着裴思存坐下来,书房的沙发椅本来就窄,他一坐就把裴思存挤得没地方了,他就把裴思存捞到怀里,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然后说:“今天是年三十,好歹咱们也弄几道菜,再包点饺子,有点过年的气氛是不是?”
裴思存这次没有犹豫,非常高兴似的应了句:“好啊,那你去做吧!”紧接着他又问:“我能帮忙吗?”
“不用你帮忙,”秦樾站起来锤锤脖颈,转而道:“要不你帮我测评一下,看哪道菜好吃,哪道不那么好吃?”
其实裴思存根本没有味觉,让他测评压根是瞎扯,不过秦樾还保持着一种天真的幻想,也许就算没有味觉,裴思存也会有喜欢的菜式,喜欢的口感,他说出来了,自己心里好歹有个数,以后多给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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