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六中这样的重点高中也免不了爱美的姑娘偷偷化妆。
二班有个动不动被文科班的男友气哭却还是坚持天天刷睫毛膏的女孩曾坐过尤恩冉前桌,起初但凡她一哭,周边的姑娘们除了无感的尤恩冉和埋头学习的魏星,全部都围上去安慰,时间一长,大家习惯了,厌烦了,鲜少再有人问津。
尤恩冉记性好,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留有印象,她记得,有一次看到对方缺纸巾就顺手递给她一包,结果从不和她说话的姑娘那天破天荒转身面向她,说了一堆感情问题,视她为情感专家似的请教: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分。尤恩冉回给她一个字。
小姑娘嘴巴瘪了一会,尤恩冉在她眼里的形象从情感专家跌至狗头军师:我没你漂亮,没你有资本任性,他再气我,我还是舍不得分手。
尤恩冉看着她哭花的熊猫眼,手臂搭在胸前,冷淡道:活得漂亮才是资本。
女孩一抹眼泪,说: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这张脸就是有资本,别说风凉话。
不知怎地,这一刻突然想起她当时的那番指责,尤恩冉眼中波光流转,唇边笑意愈来愈浓。
她在做什么?
恃靓行凶,她现在的神态动作不就是仗着她那点资本么。
她轻声地哼了出来,视线转向一边,在肖现身后打了个转,周围几个灯光通亮的商铺在她眼前飘过,又全都没被她摄入眼底,目光是虚的,脑子有点空荡荡。
挺棘手的,她竟然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
两个人都冷淡,那相互也没得聊了。可若对他热情点,又有些过。
那点随意流露的娇俏纯然多了丝妖媚,勾魂夺魄。
棘手的又何止是她。
“我同意做你哥哥了么。”肖现声音压抑,沙哑而疲惫。
尤恩冉一顿,唇边的笑收了一缕,但还是能看出一点微妙的残痕,她对上他的眼,凝视他片刻:“肖现,你在想什么?”
没有回应,也没有将目光转向别处,他眼神危险,锋利得像刀片,泛着丝丝冷冷的寒光。
尤恩冉不惧:“别告诉我你只是碰巧路过。”
言语肆意,轻易将两人间的那层薄纱捅破。
面对面的距离令尤恩冉不费吹灰之力地锁住他的脸色变化。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已经不知死活地被冰箭穿心。
“我在想什么,通过我的表现你应该都明白了,”尤恩冉看着他,“你呢?”她每一个字都在磨他的神经,“你是接受,还是拒绝?”
示好的笑容不再,表情和口吻皆严肃,仿佛一场贸易谈判,她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坦然亮出底牌,让出主动权。
可是,这只是表象。
实际上她不过是在刺激他表态,从而探得虚实。
通过他的态度,即便他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她也能一眼看穿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无非是有情、寡情和无情。
她不是纯情天真的小女孩,还会自欺欺人一下,哄哄自己别自作多情,她万叶丛中过,对此看得最是透彻。
肖现死死抿唇。他在拳击馆冲过澡,一身干爽,打斗过程中都没有出汗,可现在手心却一片湿濡。
鞋底在凸出的路肩边缘轻轻磨了磨,他沉默得越久,尤恩冉越能感受到心里逐渐生出的焦灼感。
真正到了掰开揉碎互相说明白的时刻,她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淡定自如。
不止是不确定该以何种方式与他相处,更致命的一个问题是,她压根就不想和他相处。
他们谁也没有从彼此的眼睛里转移视线,对峙的局面最终结束在肖现的一声低笑中。
冰清水冷的一个人突然垂下眼帘,肩膀震颤。
喉咙里沉沉滚出的笑,在夜晚喧嚣的风里有如迷失荒径般的低迷。
“尤恩冉……”他叫她的名字。
心脏一紧,磨鞋底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秒,两秒,肖现缓缓抬头。
他是典型的内双,眼睛格外深邃,薄薄的眼睑向上轻掀,目光穿过额前乌黑的碎发,凉幽幽的:“你是吃定了我忘不了你是吗?”
-
夜色茫茫,偶伴一两声犬吠。
尤恩冉独自回到小区,未至楼下就远远听到突兀的手机来电音。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我飞驰在地狱之路。
No stop signs, speed limit, nobody's gonna slow me down.
没有法规,没有限速,无人可以阻挡。
尤恩冉曾经厌世地说:她将来的葬礼上要放这首歌代替哀乐,庆祝她终于灵魂得以自由。
艾静嗤之以鼻,骂她不懂及时行乐,管什么人间地狱,活着的时候不能随心所欲,死后又岂能痛快。
她将这首摇滚设置成来电铃声,她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大多听不懂,但那种歇斯底里的沙哑唱出了这首歌的酷,听久了旋律也熟了,认识艾静的都认作是艾静专属,谁叫她是个酷姐。
楼洞里,艾静心不在焉说完几句挂线,继续蹲在台阶上抽烟。
抬头,看见走进单元楼的是尤恩冉,烟从嘴里拿下,脚下一蹬力,起身:“不想看见我?”
尤恩冉脸色很难看,但不是针对她。
“没有。”她绕过她上楼。
艾静没跟,身体侧转,目光落在她路过一楼两户人家转上楼梯的侧影:“难怪这回脾气大了,有了新靠山当然拽了。”
话意无不讽刺。
“你用不着激我。”两人中间隔一道楼梯扶手,尤恩冉眼角一侧,“艾静,我不欠你。”
“哪方面不欠我?”艾静吸进一口烟,上前一步,拿烟的手搭在扶手,“我妈住院你帮我筹的钱我说过我会还你,你他妈要是说这就算不欠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良心在这儿。”尤恩冉木着脸,戳在自己胸口,“你不是问我钱是怎么来的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她微一低头,烟头燃烧的青白云雾在扶手上空呈现出一条蜿蜒的飘动轨迹,轻抚在她倾身而来的半边脸庞。
美目清冷,嗓音低沉,直直望进艾静冷嘲的眼底。
“钱是我跪下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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