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起

月满揭云雾,江畔绕歌明。

扬州月仙楼中歌舞升平,舞者伴着丝竹声摇曳生姿,满堂席

间觥筹交错,今日的夜宴如此之隆重也不过是在奉承它的主人——扬州节度使姜致。

“多谢诸位赏光前来参加小女生辰宴。”姜致端起酒杯绕桌三巡,下首皆是迎合,忙举杯相对。

“姜大人过谦,令千金德才兼备,小小年纪便颇负才情,其才名早已传到昭都。实是大人教女有方,令我等佩服。”顾守备对待顶头上司自是极尽阿谀。

“顾兄所言极是,阿盏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说这话的是姜青盏的二叔姜成。他说这话时,朝姜青盏点点头,一双眼里满是精明。

姜青盏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对于这个叔父心底的算盘,她心知肚明,可又不好真的发作于他。

这么多年她父亲也在极力做好这个兄长,维持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可随着姜青盏不断长大,她这个叔父的野心倒是不见减小。

“二叔过誉了。”随着一道柔弱的女声响起,这众多忙于应酬讨好的官员似乎才想起今日夜宴的真正主角,姜致的独女姜青盏。

姜青盏此时端坐于姜致下首,白净的双腮此时却浮上了两朵红云,似乎是在诉说着被夸的羞意。

一双似盛满秋水般的瑞凤眼盛满笑意,谁也看不出,这双眼底下藏着的鄙夷,对这些不问国事只知舞色生平的酒囊饭袋的厌恶,她不着痕迹地将这些人的丑态看了个遍。

许是酒色壮人胆,又或是受她这位二叔指使。

方才揽着美人的顾大人似是不经意间提起“青盏如今已及笄,姜兄可要留心着些好人家了!不过啊,这整个扬州城的好儿郎似怕是都配不得青盏,以她的身份才貌,依我看,便是入京当王妃也是使得的。”

姜青盏心中嗤笑,谁不知现下朝堂风云诡橘,变化无常。而扬州又以兵富粮多出名。

即便是天子脚下的昭都,私下里想抱上姜家这颗大树的不在少数。

可她决不能嫁给皇子,姜致绝不会在风雨飘摇之际,把姜家同一个未来不知输赢的男人绑上。姜家赌不起,姜青盏也同样赌不起,如若走错,便是她娘的老路子。

若主动到昭都,那姜家就必然会引来圣上猜测。

这顾大人方才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便是妄议皇族的死罪。

愚昧的庸才!

“顾伯伯实是醉了,阿盏不过蒲柳之姿,怎敢妄想大人。再者阿盏还想多留在父亲身边今年来尽孝。”姜青盏装作一副慌乱羞涩的模样。

“阿盏啊,女子终究是会嫁人的,虽说现如今陛下开明,我大晋民风开放,开办了女子学堂,可你见谁家还真会培养个女状元出来,女子啊,还是要嫁个好人家才是倚仗。”姜成摇着头,眼里满是不赞同和嗤之以鼻。

“可我父亲只单我一个女儿,我还是想多留在家几年。”

姜青盏作出一副孝女的模样,垂泪欲滴。好似被逼了似的,竟衬得姜成像个拆散人家父女的恶人。

姜成捏着杯子,骨节泛白,一声不吭。恐怕只是碍于姜致的面子不敢大声发作。

气氛一度冷场,幸好刚才的顾大人赶忙起身打圆场。

“姜兄所言不无道理,女子还是嫁个好夫君的强。可这还要结合实际情况的嘛,这青盏乃姜大人独女,又是这万里挑一的才貌,就算拖个几年,还是会有大把好男儿等着挑的。

姜致也出言打破原有的僵局。

“好了,够了。”姜致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右手中指上的玉扳指碰着银制的杯子叮呤作响。

“青盏年纪尚轻,资历自是比不上在座各位,胜在这颗愿为我分忧的心,实乃本官欣慰。”他捋着胡子,朝下首微微一扫,才偏头笑看着姜青盏。

下首的官员见姜致发话,互相瞧了两眼,忙道“姜大人所言极是,姜女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志向,姜兄实在是教女有方,我等佩服,佩服啊。”

姜青盏听了这话心下冷笑,由着身侧侍女扶起身,离开所坐的案席。纵使今日盛装出席,裙裾复杂,她却未发出一点声响。

即便是她悄悄走了,在这觥筹交错的时候,怕也无人在意。

单腰间所系的一对上好的和田玉所制的莲状玉佩的随着她的起身摇曳,玉通体晶莹,又掺杂着两分墨色,好像一阵微风拂过,又似是山雨欲来前与云海的抗衡妥协。

她行至席中间,美玉伴美人,便衬得美人更美。

姜青盏盈身朝姜致一拜,“父亲日夜为百姓操劳,青盏理应为父亲分忧。再者,叔父这些年来帮衬着父亲也着实辛苦,我也大了,也是时候让叔父歇歇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瞧了一眼姜成,只见姜成脸色难看,眉头紧皱,但到底是克制住了,强忍着没有发作,硬挤出一丝笑来:“阿盏有心了。”

瞧着这满座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姜青盏也无心再赏,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离席回府。

出了雅间的门,姜青盏由侍女青瓷陪同着行于廊间,她抬眼向东一瞥,便瞥见一道紫色身影,眉舒展开来轻笑一声:“看来今日是遇到熟人了。”

只要是扬州的便知道月仙楼的名字,作为扬州最负盛名的酒楼,月仙楼并非孤楼,而是由几个楼阁亭榭交织而成,于楼内造出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雕檐映月,画栋飞云。不愧为扬州最为有名的商业区。

姜青盏所在的这片楼台清幽秀雅,文人墨客云集,墙上不乏名贵的字画,纵使是角落一件普通的瓷器,也是平凡人家不可估计的。而若是穿过东西的厅堂,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东楼紫红的牌匾在灯光的照射下鲜亮的泛着光芒,厅内舞姬们身着华服,手持舞扇,舞姿轻盈婉约优美如仙。

伴随着丝竹的响奏,她们的腰肢也随之摆动,姜青盏此刻却无心欣赏,她注意到那名紫衣公子正步履匆忙地走来。

“青瓷,来。”姜青盏笑着冲青衣婢女摆摆手,青瓷冲她点了点头,跟着她主子到了楼梯口。

看见那紫衣公子跌跌撞撞向上跑来,她便提前往下迈了两步,倚着木质的栏杆,等待着猎物上钩。

“嘶——”只听得一阵衣帛破裂的声音,伴着男子小声的咒骂,紫衣公子抬起头来揉着刚才撞到栏上的额角,故作凌厉的眼神狠狠的扫了一眼姜青盏:“你眼瞎啊,没见有人吗?”

姜青盏冲他微微一笑,青瓷从后出来满脸不满地说:“奴婢看的仔细,分明是公子走的匆忙没看路,撞了我家小姐不说,还撕坏了我家小姐的衣服。”

边说边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瞥了一眼对面满脸怒火的人:“我家小姐可是最喜爱这件衣服呢。”

那紫衣公子又是抬眼瞪着青瓷,满腔怒火想要发泄,可惜他没理。好看的眉眼紧紧皱着,年纪看着不大,不过十三四岁,气性倒是不小。

“我看你们主仆二人牙尖嘴利,今日怕是诚了心要讹我银子,说吧,要多少?”紫衣公子不耐烦的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作势要掏腰间的钱袋。

“若论财力,这整个扬州城里没有能比得上温家的,若论温家,整个温家没有比你温燃温小少爷更受宠的了,是以这整个扬州没有比你温小公子的钱袋更鼓的了,是与不是?”

姜青盏笑盈盈地望着他。

温燃扬了扬眉,得意道“你这话倒还算中听,你既识得我,我也不追究你撞我了,说吧这件衣服要多少,我双倍奉还。”

“无价。”姜青盏冲他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嘛?”温燃收回刚才的喜色,恶狠狠道。

“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小公子,只是这衣服乃是家父所赠的生辰礼,出自扬州最有名的绣娘之手,于小女而言,实是难求。”

“你事还不少,那你说如何办吧。”温燃撇嘴瞧了她一眼。

“钱,乃身外之物,不过今日与小公子一见,倒是缘。公子不如答应我一个请求?”姜青盏故意将“缘”的声调拉长,有意无意的挑逗,颇有引诱之意。

“可以,你要什么?”温燃爽快地应下,半点没有考虑到她想让他做什么。

“愿望具体还没想好,不过待我想好了,我便自去找您。”说罢,姜青盏含笑瞧着他。

“也好,那你总得留个姓名给我吧。”

“这便不必了,想必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小公子。”姜青盏嘴角含笑道。“来日我再告诉你。”

“切,死装什么,你爱说不说,来日不还得求小爷办事?”温燃这么想着却没等说出来,方才那女子便已经走远了。

云隐夜色,月挂枝头。

姜府书房内。

“跪下。”姜致背对着姜青盏,沉声道“你可知今日你犯了何错?”

姜青盏依言跪下,可腰背挺得笔直:“女儿不知。”

“你平日在家胡说些朝政世事我便不多说你什么,可今日你竟敢当着外人忤逆你叔父,这是好让人参我一本教女无方?还是想让我姜致家宅不宁?

现眼现到了外头,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干脆明日我便摘了这乌纱帽,让你去做这官得了!”

姜致怒气渐大,扬袖掀翻桌上挂着的几只狼毫。

“女儿不敢。”

“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还想要什么?”

“女儿只想自己把控人生,女儿自知这世道女子说出这话大抵是很可笑的,可父亲,不也因此痛失所爱吗?您不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吗?”

“你!唉。”姜致缓缓放下手中的戒尺,这戒尺磨损多处,便是这十几年姜青盏人生的归束。

琴弹的错了,要打。

字写的歪了,要打。

早起的迟了,要打。

偷吃,要打。晚归,要打。

姜青盏按着姜致的喜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成了整个扬州城闺秀里的典范。

可没人问她愿不愿意了。

每当月光如今天一样,又恰逢没被训诫的时候,幼时的姜青盏便会趴在床上,看着月光撒过窗棂,听晚风轻摇枝叶。

她想象此时便是母亲也在思念她。她曾天真的以为,娘亲是月亮上的漂亮仙女,只要她变的更优秀,娘亲就能接她到月亮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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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光凝
连载中1土青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