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杨才发现白色打底衫原来是仿鱼骨的高腰设计,下摆因动作而扬起,露出肋与髋之间莹白、紧致的腰肢。
接着,季淳束起后背波浪起伏的长发,抬手不经意间,敞开的后颈线条如水流般滑腻且柔润。
男大学生掩饰地拿拇指搓了下鼻头。
“你吃完了呀。”她回头看一眼。
“嗯。”周苏杨不好意思地咕噜咕噜喝可乐。
季淳对他微微笑,而后戴上一次性口罩和头套进入后厨。他干举着空可乐杯发愣,眼睛试图透过明亮的玻璃和一模一样的几个服务员里分辨出她来,最终确认那个忙忙碌碌地油炸食物、被保温柜里的托盘烫到手、带着一次性手套给鸡块装盒的人是她。
忙到连隔着玻璃打招呼告别都没法做到。
吃完招待汉堡的周苏杨只好挠挠脸,莫名羞涩地离开了。
疏枝中的天空呈现一种蓝调的暮色,黄昏愈发浓郁,愈发重重下压。一天里最灰冷沉闷的时刻,道路枯枝梢却因身影的快速擦过而轻盈撩动起来。
那人介于少年人与成熟男人之间,神姿昂然挺立、意气风发、年轻且无惧无畏。
周苏杨被树枝挂到头发才想起往旁边的道路走一点,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呀——”
这树怎么这么矮?
他不觉得是自己走路没看路的原因。
不看路也是由于周苏杨正在苦思冥想——决定回宿舍给chunnnn的公众号打赏很多钱。
实施时才发现季淳没有开打赏功能。
但点都点开了,周苏杨也看起季淳最近发的那些文章。她也不常发,偶尔发。
这条里季淳发了一张沉闷调的色粉画,画中黑乎乎细长的人像被烈火灼烧。空格小行,她写小字诠释她感受的生活好像野火燎原的草地,枯草一样,石头一样;再上一条,季淳画了颗很大很形式化的爱心,她说她的心软乎乎,随便别人评价,矫情、土味或者十几年前流行的非主流,怎样都好,她只是敞开自己。
季淳画幻想很美好。
周苏杨看不懂什么艺术,但他觉得季淳的每张画,每种说法都在撒娇——不是“哥哥我和你聊天姐姐不会生气吧”的娇嗔,而是“给你看我珍贵的宝物”那种。
很可爱。
他突发奇想点开她的对话框,打字,删去,又打字,再删去,最后寡淡地发送:“我从玻璃外面看你们好忙。”
对面慢悠悠地应话:“工作日还好。”
“你好像还被那托盘烫到了?”
“我每天都会被烫到唉。”
“小心点吧。”
“好。”
一段无聊无意义没意思的对话后,周苏杨便有意无意带出关键问题:“话说圣诞有安排没,和朋友出去玩?”
你有男朋友吗?
他等季淳的回复等很久。
久到周苏杨盯着手机,被别系女生加好友问一堆问题,他惜字如金地蹦字应答,对面的女生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反问怎么,对方不得以很干的哈哈结束;久到周苏杨在朋友圈转发好几条chunnnn公众号的文章,被新加的女生连赞多条;久到周苏杨迷迷糊糊快睡着,手机猛然砸脸。
他孩子气地大叫:“痛痛痛痛痛——”
室友对此评语:“真他妈傻逼一个。”
“工作呀,我在这边不认识人。”
季淳随即发了个比格犬在角落里阴暗的表情包。
周苏杨揉脸,指尖赶紧追问:“不认识人,那chunnnn平时想看电影怎么办哦?”
你有男朋友吗?
回复仍隔了好一阵,“一个人看嘛。”
季淳没有男朋友。
他的眉梢眼角于是挂了笑。
笑眼继而瞥向手机右上角的时间,现在竟然已然越过零点。接着他们陆陆续续地聊,往往是周苏杨说完,季淳半个小时一两个小时才会回一句。
“最近想看什么电影吗?”
“没时间,好忙的。”
周苏杨略感讪讪,没话找话道:“我看了你的画,很坦诚,那些把表达自我的感情当成矫情或者土味的人才有问题。”
“是呀。”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也聊到深夜。
三点时她突然多话起来:“我才发现刚刚突然多了好多人关注我的公众号啊。”
“多少个?”
“现在粉丝用户有167!”
“淳淳好棒,增幅巨大哦。”周苏杨乐呵呵地认为都是自己的功劳,里面有一个说不定就是那别系女生。
他随带潜移默化把称呼变得亲昵。
季淳说:“我一直有很多很多的感情。”
话到半截,她发了个狂擦汗的黄狗表情中和气氛。
“哈哈,我把感情寄托在幻想和艺术上啦,虽然这算不上艺术。”
附和几句的周苏杨张嘴打了个哈切,“好困,我眼睛已经感觉睁不开了。”
明天早八的课他要旷掉!
季淳发:“晚安。”
“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中午,被盖里泄出乱丛丛头毛的男大从缝隙伸出一只手,摸到接线路到床头充电的手机。
手机屏幕比眼睛先亮起,原因是他要给人发:“醒了,早上好。”
那人没回。
周苏杨便呆滞坐起来刷朋友圈,意外发现同学在发表长串感悟,截图貌似来着小红书。
其中一句是:在人间像一盒外卖会送的廉价的劣质的饮料活着。
周苏杨没看明白,但图片里的地点和人有丝眼熟。他薅了几把乱毛,绷紧头皮强撑精神特意点开图片放大来看。
经过反复对比,确认自媒体偷拍的素材是季淳。
照片内容为季淳深夜坐在快餐店门口发呆。店内已经熄灯,店外的年轻女孩穿着工服,扎着丸子头,身处的世界里只有手机在冷清清地发光。
笔记的配文是“人间烟火”。
收藏点赞和评论都特别多,很多人共情,很多人分享自己的美好生活。周苏杨瞅到笔记下方最顶上的评论:一个月5w不够花的人好惭愧[红薯哭泣]。
照片里的她在晖照市从来不出太阳的冬天,湿冷入骨的夜晚,盯着手机出神。
倏地,周苏杨把那张图保存的时候意识到,季淳当时是在和他聊天。
他于是高高兴兴地、亦有点坏心眼地截图,连带着朋友圈的那段话一起发给了对方。
变成人家自媒体素材的季淳很快发了一句语音过来。
背景音充斥着嘈杂空洞的人声,细碎里含着接打外卖的电话音。
“去死!”
和内容完全不同的是她音质偏软,听起来偏恼羞成怒的滑稽。
周苏杨笑死。
他故意低沉且黏腻着嗓音发回语音去:“季淳,你蹭这个热度,把你的画发小红书呗,大家可喜欢这种送快递送外卖的打工艺术家了,而且你长得也好看。”
真挺好看的。
季淳则让他和他朋友圈的人以及小红书一起去死。
有钱人看到季淳的生活,叹:人间烟火;季淳看到有钱人的评价,叹:全都去死。
答应着好好我马上去死的周苏杨突然又说:“对了,你们晚班还招兼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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