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逸原本是打算回宿舍的，但接到了宁恺的电话，说一起去南影附近一家烤吧，他心思莫名一动，把地点约在了阶梯教室外。
萧崇柏出来前，宁恺问：“是要跟谁一起啊。”
“萧崇柏。”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宁恺只觉得熟悉，但是没想起来是谁，等人从教室里出来，他立刻想起了这是跟曹阳平一起演《长生诀》的那位。
他和戚逸什么时候认识的？宁恺心中有些纳闷，但识趣地没有问。
南影的人际交往是一门学问，几乎所有人都对人情世故看得颇重，不过大多都是泛泛之交。除了戚逸之外，宁恺也没有太多熟人，如今碰到了新面孔，也不生疏地聊了起来。
“学弟是不是军训的时候就表现得很突出？我记得好像在军训汇演时听到过你的名字。”
萧崇柏侧身，给路过的自行车让了路，道：“忘记了，不过确实有收到奖励证书。”
说到军训，戚逸想到了礼堂那个混乱的夜晚，即使那时候是被厌恶的，自己仍被人护在怀中。
他偏了偏头，目光恰与萧崇柏的撞在一起。
戚逸笑了笑，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次日就是周末，周五的晚上就已经是假期，烤吧的人有些多。
戚逸取了盘子，递给萧崇柏，自己重新取了一个。
“这里的菜蛮新鲜的，调料也配得好，”戚逸自我调侃道，“我比较懒，懒得自己调。”
萧崇柏看着他低头选菜，把稍有瑕疵的都掠过了，这副认真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显得懒。
看到戚逸取下一只绿碟，萧崇柏出声道：“这是苦瓜。”
“对。”
戚逸下意识地应声之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转头看向萧崇柏，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许东西。
“……你以为我认不出苦瓜？”戚逸讶异地猜测道。
还别说，萧崇柏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我原来的时候，分不清苦瓜和西葫芦，而且……”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吃苦味的菜。
戚逸唔了一声，解释道：“这是我最爱吃的菜。”
他说完，继续朝前走去。
萧崇柏站在原地，重新看向选菜区，略微思索片刻，也取了一小碟苦瓜。
身边的这个人喜欢吃的，总归和他这个人一样特别。
或许可以试着换换口味。
五花肉被服务员切成小片，放在烤盘上，撒上孜然粉与配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戚逸吸了下鼻子，藏在桌布下的手摸了摸肚子，切实地感觉到了饥饿。
店里提供免费的小菜，宁恺已经端了两碟过来。
戚逸注意到萧崇柏捡了只小尖椒就放入了口中，咀嚼时只有腮部在动，面无表情的，仿佛不是在吃小尖椒，而是在喝凉白开。
“这个不辣吗？”他问。
萧崇柏点头：“不辣，还有点甜味。”
戚逸也挟了只放递到口中。
几秒钟后。
信你的鬼！上当了！
接过递到手边的纸，戚逸皱着一张脸擦拭眼角的泪水，感觉口腔粘膜火辣辣地疼。
萧崇柏望着他发红的眼角，又夹了一只送入口中，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真的不辣。”
两个人面面相觑。
宁恺沉默地看着两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指了指已经烤熟了的五花肉：“你们别跟小尖椒计较了，吃肉啊。”
店内的服务员都经过培训，烤得一手好肉，戚逸用生菜包着吃了两轮，才转头看向自己的那碟苦瓜，然后便发现推车上放着两碟。
他以为是自己多取了一碟，遂一股脑倒入烤盘中。
苦瓜烤出来，戚逸心思一动，用公筷夹给萧崇柏，眯着一双狐狸眼笑的样子，真像是只狐狸。
“你尝尝，看是苦的还是甜的？”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笑的时候，表情鲜活又生动，萧崇柏这么想道。
他咽下一片苦瓜，莫名的，真的觉出了一丝甜味。
从烤吧中出来已经接近九点，宁恺前两天刚交了导演系的女朋友，屁颠屁颠地赶着去约会了，戚逸损了他两句，跟萧崇柏一起往宿舍行去。
已是深秋，林荫道两边亮着路灯，将法国梧桐的叶子映衬成充满质感的金色，光晕澄澈干净，幽幽地洒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片光区。
树叶的破碎声在脚下响起，戚逸将双手插在兜里，沁凉的秋风拂过面颊，带走烤吧里的燥热感，他觉得心里颇为宁静。
“你之前说把我认错了，怎么个认错法？”
听到身边人的问话，萧崇柏转过头，光影之下，戚逸的瞳孔有种脆弱的精致感。
“我以为你是你们年级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风评不好，所以我之前的态度很糟糕，对不起。”他再一次道歉。
戚逸想了想，说：“以为我是左征？”
“嗯。”
那就不难理解了，戚逸了然地颔首。
由于喜欢骚扰同性，知道左征这个人的几乎都是见了他就绕道走。
年级不同，两个人不住在同一栋楼，戚逸先到了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道：“今天我看了你的表演，真的很不错，你是方法派还是体验派？或者，表现派？”
萧崇柏却摇了摇头。
“都不是，”他的声音响在空寂的环境中，干净得像是没有噪点的胶片，“我相信表演有其独特的，旺盛的生命力，而不归于任何一种流派。”
戚逸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快了一瞬。
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同样的话，戚逸感觉到了一股热烈的欣悦涌上心头。
他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有机会的话，很希望能够同台表演。”
萧崇柏点头：“我也是。”
“虽然你还没看过我的表演，不过应该不至于差到让你失望。”戚逸打趣道。
无意中旁观的那场无实物表演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萧崇柏想说我看过的，但最后还是没有说，那不是一场公开的表演。
“不可能失望。”他回答。
听起来是只是一句客套话，其实是萧崇柏给出的答案，戚逸没有察觉。
萧崇柏回到506宿舍，三个舍友都在，潘杰和戴明正在打游戏，张家鹏拉了凳子在旁边观战。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潘杰摘了耳机，看到萧崇柏回来，朝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你现在才回来呀，干什么去了？”潘杰出声问道。
萧崇柏回头看了一眼，道：“和两位学长吃了顿饭。”
“哪两位学长啊？”潘杰追问道。
萧崇柏看着他，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微妙，出于礼貌还是答了：“戚逸学长和他的舍友。”
其他三个人早就知道了答案，他们比萧崇柏走得要早，戚逸在阶梯教室门口等待时三个人就迎了上去，戚逸说他在等人。
三个人并没走，在走道里溜了一圈，便看到他们面对面说着什么，才知道原来戚逸等的人就是萧崇柏。
曹阳平请客那天的事迹在BBS上被热议，萧崇柏跳入河中的事也在新生口中传开了。
舍友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萧崇柏看似遗世而独立，对谁都平平淡淡，实际上人家都算计好了，早就攀上了高枝，又是跟曹阳平搭戏，又是跟戚逸套近乎，也不知道背地里使了哪些手段。
“我也仰慕戚逸学长许久了，要不你帮咱们引荐引荐？都是舍友嘛，帮点小忙。”
这所学校里的大多数人将来都会在影视圈发展，提早培养人脉是必须的。
三个人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却没料到萧崇柏没有答应。
“我算不上是他的朋友，谈不上引荐，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你们可以亲自跟他说，也更有诚意。”
说这段话时，萧崇柏确实想起，即便在新生中人气极高，又是八面玲珑的亲和型性格，但见过这几次面，戚逸要么是独来独往，要么也是与宁恺一道，并没有听说过他与哪位学弟学妹走得特别近。
萧崇柏觉得，他还没有资格随便引荐身边的人。
更何况，他冷静地察觉到了自己与舍友并不是一路人，他们接近戚逸的目的也不会是单纯的交友。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潘杰他们知道萧崇柏的性格冷淡，但也没觉得他会这么拒绝。
戴明的脸色立刻不太好看了，他笑了声，语气变得怪里怪气。
“呦，也是，毕竟是认识了学长们，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了。”
萧崇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很快便进了浴室。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戴明冷笑一声道。
潘杰重新戴上耳机，幽幽地道：“算了，靠人不如靠自己吧。”
正如潘杰他们所垂涎的，戚逸和曹阳平已经有了两年的人脉积累，再加上能力突出，已经时不时参演一些剧院的演出。
这天没有课，戚逸跟朋友任潇碰了个面。
任潇是导演系的学生，有着充沛的创意，戏剧造诣颇高，戚逸挺喜欢跟他合作。
“这次是我们的期中作业，”他将本子递到戚逸的手中，“我知道你这个大忙人‘档期’满了，不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
戚逸接了本子，仔细地看了台本，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有合适的人了？”
不知想到什么，戚逸情不自禁地笑了下，点头道：“有啊。”
“谁？”
“刚认识的一位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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