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涛开车等在校门口，自上次宁玉兮差点出事之后，他汲取教训，每天准时准点接送。他从不会关心女儿的精神生活，甚至还会经常口头打压，在物质和安全上却很少含糊。
见宁玉兮和程池一起从学校走出来，他朝两人招招手。
宁玉兮对程池说：“坐我爸爸的车回去吧，正好你也没骑自行车。”
两人齐齐走向宁涛的车。
程池礼貌地跟宁涛打了声招呼，宁涛回应了一句，又问宁玉兮：“怎么出来这么晚，我看学生都走完了都。”
“今天我值日啊，忘了跟你说了。”宁玉兮埋头坐进后座，父亲的车很不讲究，后座毛巾、抽纸、玩偶扔得到处都是，宁玉兮一坐进去，就眼疾手快地拾掇。
程池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弯腰紧随其后坐进去，脑门“砰”地一声和宁玉兮的脑袋撞个结实。
宁玉兮短促地叫了一声，摸着头：“对不起。”
程池把车门关上，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事。是我太快了。”
宁涛在前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唠叨宁玉兮：“怎么一天毛毛躁躁的。今天考试怎么样啊？”
宁玉兮说了个万能回答：“还行。”
宁涛眉头一下子皱起：“还行是多少啊？”
宁玉兮用夸张的语气说：“不是，这才刚考完呢，我怎么知道是多少分呀？”
程池握着空心拳凑到嘴边，轻声咳笑了一声。宁玉兮偷偷瞥他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宁涛也意识到自己的发问有失水准，但他不会承认，而是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小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措不及防被叫到名字的男孩淡定自如地回道：“已经痊愈了，宁叔。”
宁涛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提起这事：“哎，如果没有你，我和你吴阿姨都不敢想会出什么事！叔真得好好感谢感谢你！”
程池敛目回道：“没事了宁叔。”他似乎不太愿意多说那天的事。
宁玉兮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也不敢想如果程池没有赶来，那会是什么后果，那天晚上的场景，哪怕是后来程池出现给了她希望的场景，她都不敢多回想一遍，只想赶快忘掉，更别说去想象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宁涛直接把车开到了家门口，没给程池回家的机会，让他上楼吃饭。
尽管没有商量就被强硬邀请，程池清俊的眉眼也没有抗拒，礼貌地道了声谢，背着书包跟父女俩走上楼梯。
走进温暖的屋子，初冬的寒意被抛在身后。厨房里飘出热腾腾的香味儿，客厅里坐着宁晴，听见开门的声音，磕着瓜子儿转过头：“回来了！”
宁玉兮眼睛一亮：“小姑，你们也来了！”
“对啊，来给你们做大餐吃！”
唐兰英听见动静，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劈头盖脸问宁涛：“让你把小程叫来，有没有叫来——”
程池走在最后面关门，礼貌地回道：“兰姨好！小姑好！”
“诶！我还生怕你宁叔没叫你来呢！”唐兰英热情地回应道，仰头慈爱地打量着程池，眼里泛着泪花，“没事了，都没事了，那天晚上送去医院，我看到脑袋流了好多血，吓死人了……”
宁玉兮心里动容，脑海中突然闯入程池头顶鲜血的那幕，匕首只差一点就割断韩梓豪的喉管，一阵寒意穿过她脊背。
虽然已经过去了，仍在后怕。
赵毅恒一边在厨房里颠勺一边朝外面喊道：“再等一会儿就开饭了。”
宁涛走到客厅，随便扫了两眼，客厅茶几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沙发上宁晴不拘小节地脱了鞋子窝在上面，他皱了皱眉，回头不拘小节地吩咐道：“玉兮，带你阿池哥去你房间写作业。”
阿池哥……这称呼别提有多别扭了，宁玉兮有点想笑，她瘪着嘴，脸颊肉鼓起来。
程池偏头刚好瞥见了她的笑，眸子微动。
宁玉兮毕竟是个处在青春期的女生，让一个男生进自己房间难免会有些别扭，但一想到那是程池，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多想，扭过身，抬头坦荡地招呼程池：“走吧，去我房间写作业。”
程池犹疑了一下，还是跟随她往二楼房间走去。
宁晴瞪大眼睛，吐吐瓜子壳儿：“不是吧老哥，你心这么大的，让你闺女跟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单独待一个房间里？”
走到楼梯口，程池听见宁晴的话，背部微僵，有些无所适从。
宁玉兮却在前面打开了房间门，满眼兴奋地向他招手：“程池，快进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宁涛神经线条比较粗，或许这点宁玉兮有得到他一点真传，他不以为然地哼一声：“这俩小认识多少年了，小程这孩子比你还靠谱！有什么不放心的。”
在宁涛眼里，程池那气质就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男生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他完全不担心宁玉兮跟他能处出什么问题来，比起宁玉兮和其他男生走得近，还是程池更让他放心一些。
少年心怀负罪感，踏进宁玉兮的房间。
少女的房间他十一岁时也来过，他闻到房间有着的一股的清香，和宁玉兮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房间里的布局对现在的他而言也是陌生的，也许这布局一直如此，也许这股清香曾经也存在，只不过他现在才真切地看到和闻到。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他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到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张奶白色连柜书桌，整整齐齐码了两三排书，桌面上是各种教辅资料练习册，还有一些精巧的卡通摆件。淡黄色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床头玩偶堆满，整个房间都透着一种活力。
墙上挂着许多临摹的画，宁玉兮一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坚持自己的审美，墙上的画有着独属于她的特色。
程池的目光停在角落里的一只足球上，宁玉兮注意到了，忙道：“那是我弟的。”
程池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宁玉兮从柜子里翻出一幅用画框裱起来的一幅画，送到他面前，低头解释道：“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真遗憾，你的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过的。迟来的祝福，生日快乐，程池！”
这幅画是宁玉兮在吴玉竹那里养病时画的。
程池低眸看着画，画上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房间的窗帘在微微晃动，仿佛从男孩的心脏轻轻拂过。
他伸手接过来，眼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指着画问她：“有什么含义吗？”
宁玉兮愣了愣，直白道：“你忘了？《小王子》这本书是你送给我的呢！”
程池应声道：“记得。”
宁玉兮手忙脚乱从书架上轻松勾出一本旧旧的书，封面褶皱很多，看得出这本书被翻过很多遍。
“你在上面写一个你的名字吧，这样证明你来过。”她提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令她开心的是，程池从来不会觉得她奇怪，他顺从地用钢笔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程池。字迹不算潦草，隽永遒劲，像他本人一样。
“该写作业了！”宁玉兮提醒道，把作业拿出来，坐在床头，对着书桌侧边。
宁玉兮的书桌只够坐一个人，她把那个位置让给程池，自己则坐在床上，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去程池家那样。
程池人很高，坐在她的椅子落下一大片阴影，两人离得很近，比坐同桌那会儿还近，同时埋头写作业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宁玉兮一堆无用的教辅占用了桌子的一半空间，程池手长脚长，不好施展，动手把她的书整理整理，竖着摆放到上方的书架上。
突然，一片方块状的东西掉到他的练习册上，粉色印花的，他低头愣了片刻，意识到这是什么，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正在挠头思索的宁玉兮抬眼看见掉落在程池课本上的卫生巾，脸瞬间涨得通红，手从桌上席卷而过，仿佛晃出残影，眨眼功夫，卫生巾从桌上消失，被她塞进床铺里。
她甚至没敢抬眼看程池一下。
程池嘴角噙着笑意，继续摆书。
宁玉兮其实没在做题，一直在想着如何跟程池提他腿的事，她藏不住心事，想着想着，眼神就会不自觉从他的腿上掠过。
程池不自在地移了移脚，宁玉兮反应过来他肯定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她想了想，打算从自己最疑惑的一点开始问：“程池，你那天是怎么知道我在废楼里的呀！你不会真的听了韩梓豪的话去和他打架的吧？”
程池挑眉问：“我有这么蠢吗？”
宁玉兮立刻反驳：“当然没有！”
程池转了下笔，三两句话解释完那天去废楼的经过。
宁玉兮不可思议，撑着脸问：“那万一我不在废楼里呢？”
程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可你就在那儿。”
他微微侧身，看着她说：“玉兮，也是你救了你。”
宁玉兮望进他的眼睛里，懂得程池在说什么，他的眼神像是在感谢她坚持了那么久，虽然她不明白这个感谢的意味，但能体会到那很重要。
她第一次不太坦荡地垂下眼眸，无法与之对视。
“程池，我那天去医院看过你……”她小声地说，斟酌着字句，“我没能看到你。”
程池盯着她纠结的手指看了片刻，没有解释，只道了一个字：“嗯。”
宁玉兮困惑地看向他：“嗯？”
程池放下笔，做了一个他此前从来不会对她做的动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我那时候心情不太好，你不会怪我吧？”
宁玉兮眨了眨眼，心脏漏跳半拍，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当然不会啊！你是不是也受那件事影响，我那几天也被吓得魂不守舍的。”
她明知道不是。
程池没反驳她。
宁玉兮又道：“我还遇见你舅舅了，他长得也老高了，和你还挺像的。”
程池轻嗤一声，不避讳地说：“嗯，他告诉我了。”
“啊，是啊，你舅舅……”宁玉兮话锋莫名其妙一转，“程池，在废楼那天，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可以和我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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