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好像静了很多，宁玉兮感觉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好像都被定住了一样。
她的视线越过冯雪婷落在她身后那人身上。
那个她最近几天听了他无数遍名字的人——他站在后面依旧比他的母亲高大许多，难以叫人忽视。
其实也就一瞬间的反应时间，宁涛和唐兰英立刻热心地把人迎进来：“哎呦，快进来，快进来！”
程池携着一层薄雪踏进屋里，他身着一身布料考究的黑色大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一双棕眸如同深潭，深邃而冷淡，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手里的金属手杖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声闷响，宁玉兮好似被那声响吸引住，目光不由自主移向手杖底部，显得有些呆滞。她漫不经心向上一瞥，与他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
宁玉兮发现自己的心情比想象中平淡很多。这么多年，她不是没试想过和程池再次相见的样子，没想到真实发生时，会这么平常，平静，不管是眼下的场景还是她的心情。
她从容不迫地移开视线，好像刚刚只是不小心瞥见了一个精致好看但不合她胃口的蛋糕。
她静静地听着他用陌生又熟悉的语气跟唐兰英和宁涛打招呼。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过去深沉许多，礼貌内敛却又疏离清冷，浑身散发着不可冒犯的气质。
恰到好处的疏离，并不失礼，也不令人反感，宁涛和唐兰英连忙给陈家人介绍这两位贵客，陈父陈母见到这对光鲜亮丽的母子，也乐呵地把手伸过去。
陈衍放下手里的春联，走到程池面前，他比程池矮一点，但自有一派泰然自若的气势，大方地伸手过去，友善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衍。”
程池低眸，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手，停顿了一下，手套没摘，直接伸手过去握住，声音清冷地回了一句：“程池。”
其冷淡的态度把陈衍的热情彰显得有几分尴尬。
陈衍也有所察觉，脸色暗自垮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笑了笑——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挺会摆架子。
冯雪婷适时插进来：“你是兮兮的男朋友吧，可真是一表人才。”
比起儿子，这位貌美的母亲显然更能令人产生好感，陈衍也毫不吝啬地点头夸赞道：“阿姨你好。阿姨您看起来非常年轻啊，我都不好意思叫您一声阿姨了，时间在您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这番话，听得冯雪婷容颜大悦，虚捂着嘴轻笑了一下，目光往宁玉兮那边看去，眼神瞬间亮了一亮。
她热情洋溢地朝她走来：“兮兮！阿姨好多年都没看到你了！听说你腿受伤了，一直说要来看你，拖到今天才过来。”
宁玉兮正襟危坐，露出一个标准的欣喜的微笑，礼貌地点头：“阿姨好！婷姨，几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冯雪婷俯身同她拥抱了一下，留下一阵清冽的香味儿：“小嘴儿真甜。”
她拉着宁玉兮的手在手心里摩挲，满眼慈爱地对着她微笑，亲昵的行为让宁玉兮很不好意思。
“阿池，过来跟发小打打招呼啊，多少年没见了都。不会认不出来了吧？”她回头冲儿子喊道。
唐兰英附和道：“对对对，我记得他们小时候阿池和小兮还有一堆朋友，经常在巷子里蹿来蹿去，一眨眼都长大了，可别生分了。小兮你也叫叫你阿池哥啊！”
阿池哥……
宁玉兮感觉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不满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叫过他阿池哥了？”
音量不大，但清清楚楚落在当事人的耳朵里。
几个长辈应声笑起来。
程池还算配合地对唐兰英点点头，主动过去，用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宁玉兮，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宁玉兮轻松应道。
生分是自然的，大人们也就嘴上说说，其实都能理解，便不再多说。
冯雪婷跟宁玉兮寒暄了几句，便到厨房去帮唐兰英和陈母了。
陈衍主动招待起程池，拿起一包烟，分发给几个长辈，又抽出一根递到程池面前。
程池抬了抬手，沉稳地拒绝道：“谢谢，我不抽烟。”
陈衍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气质老成，又是在商场上混的，应该烟酒不忌，没成想还是个不抽烟的。
他把烟收起来，迟疑了一下，也没给自己抽一根，而是把烟盒扔茶几上，继续找话跟他聊天，几个长辈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进来，气氛不算尴尬。
宁晴问：“小程呐，听说你一直在国外工作，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呀，之后还回去吗？”
程池看向宁晴，在众多亲戚中，宁玉兮和小姑宁晴长得最为相似，她遗传了宁晴的鹅蛋脸和明亮的杏眼。
程池不疾不徐，温和的嗓音解释道：“是的，公司今年已经迁回国内了，以后都会在国内发展。”
“那你在江城打算长住？”
“没有，公司总部在北城，过完年就打算回去了。”
宁玉兮就坐在宁晴的旁边，目光会不可避免地与程池的余光接触到，她索性假装没听到他俩的交谈，低头看手机。
“我看你们在久巷也没什么亲戚，怎么突然想到回这儿过年？”宁晴说话一向不过脑，就是一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跟宁玉兮差不多。
她老公赵毅恒笑道：“你怎么这么多话呢！”
宁晴瞪他一眼：“要你管。”
程池从容回道：“母亲要求的，她想念这里的生活，我就陪她过来了。”
宁晴半开玩笑地八卦道：“这样啊。哦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你这模样，女朋友应该谈了不少了吧！”
宁玉兮滑动屏幕的手不受控制地顿住，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程池轻扯了下嘴角，似乎觉得她的八卦挺有趣，正要回答，宁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起身不好意思道：“你们聊，我去接个电话。”
程池刚闲下来没一会儿，转头，又被迫加入赵毅恒牵起的话题。
年夜饭前奏准备得差不多，赵毅恒到厨房担任大厨，掌勺海鲜之类的大菜，程池才得以解脱。
宁玉兮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这才注意到客厅这边只有她和另一个“腿不方便”人士。其他人都去帮忙准备晚饭了。
她手机只有百分之三的电量，充电线被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现在隔着一个人，她够不到。
程池没在看手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形成了习惯，哪怕闭目养神也不放松？
冷白皮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流畅的脸部线条，他的长相，不论何时看来，都是非常少见的好看，难怪在机场会被误认为明星。宁玉兮没来由想起那则新闻。
宁玉兮目测了一下充电器的距离，只需自己挪动一小步，出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身边把的充电器拿走。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把重心全放在没受伤的右腿上，靠着沙发边沿，一步步挪动。
突然间，程池睁开了眼，与他隔空对视。
宁玉兮的手紧紧抓了一下沙发边沿，她淡定地说：“可以把我的充电器给我一下吗？就在你旁边。”
程池直起身，带来一股男士香水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发胶味。
宁玉兮头向后仰了一下，做得不算刻意，脚趾扣地的同时，还在心里吐槽：难怪发型一丝不乱，还打了发胶？
修长的手指扯过充电器递给她，不冷不热地说了一个字：“给。”
“谢谢。”宁玉兮生疏地回道。
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很快开饭了。
今晚的年夜饭热闹非凡，大圆桌一圈都坐满了。桌上摆满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吃饭的过程中，陈衍一直在给她夹菜。她小声地对他开玩笑：“我这是腿不方便，又不是手不方便，不用管我，顾自己吃就行。”
说完，她伸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兮兮，我听你爸爸说你在做烟花设计？是在北城上班吗？”冯雪婷笑嘻嘻地开口问道。
宁玉兮越过桌面上的山珍海味与冯雪婷对视，冯雪婷的旁边坐着程池，目光漫不经心跟随话题落在她身上。
提起她的工作，宁玉兮神情变得轻快，尤其想到自己前不久还设计出了火爆全网的“绚烂之樱”——虽然不是挂的她的名，她内心的骄傲油然而生。
她尽量表现得谦和：“嗯，是的。在嘉乐烟花公司担任烟花设计师。”
“烟花设计师？那可真是一个相当浪漫的职业！”冯雪婷的语气没有太过意外，夸得很真诚。
宁涛理所当然地反驳道：“那烟花设计有什么意思。等过完年打算让她去陈衍公司帮衬。”
宁玉兮脸上的笑容收敛住，不高兴地说：“我不去。”
“你不去？你不去，你去哪儿？”宁涛喝了点酒水，一下子上头，说话很粗犷。
冯雪婷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年轻人愿意做这份工作就让她去做呗。没有什么比拥有热爱更重要的了。”
“这算什么热爱，也不见做出什么火花来。”
“我怎么没做？我又不是不能做！”她声音不大，但说得中气十足。陈衍伸出手掌包裹住她的左手，示意她少说两句。
“像什么话！”宁涛眼看就要发火。
陈父陈母脸上也挂不住了。
唐兰英连忙出来调解：“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大过年的！”
宁晴不满地看着宁涛：“就是就是，大过年的非要说些不痛快的话！”
“来来来，我们干一杯，祝在座的各位新年快乐。”冯雪婷赶紧站起来转移话题，调动气氛。
程池端起酒杯，隔着面前交叉的手臂，盯着宁玉兮看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似乎是笑意。
屋外烟花炸响，预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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