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瞧见秦子平,跟在一队车轿后头往官道上走了。
言今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没时间等秦璋回来了,言今上了官道就追了过去。
好在也就百十来米,她就瞧见秦子平蹲在路边,头埋在双膝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言今是一路跑过来的,掐着腰,喘着气的说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秦子平哭声立刻没了:“不用你管,你赶紧走。”
哭声是没了,但那沙哑的腔调,可见是大哭过一场。
言今蹲下来:“你以为我不想走,你我不是血脉至亲,你又实在不讨人喜欢,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我不走是因为担心你。别说是人,路边看见一只小猫小狗,可怜巴巴的在那叫唤,我也会凑近瞧个究竟。”
被比作小猫小狗,秦子平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向言今:“你说话可真难听。”
言今笑了:“咱俩半斤八两,就别互相嫌弃了。”
然后她又说道:“你要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你得跟我回去,别叫你姑奶担心。”
果然,提到秦玉兰,秦子平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后站起来了。
但他往县城的方向,才走了两步,又回头向着官道的另一边看去。
言今也不催他,虽然夜里的官道黑漆漆的,两边的大柳树,被风吹得柳枝乱动,就像一群狂魔乱舞的鬼影似的。
但言今艺高人胆大的,别说树影了,就算树后头真蹦出俩人劫道,最后谁把谁劫了,还真不好说。
秦子平:“我刚才,不是故意推你,我只是看着娘站在河边要走,想多看她两眼。”
言今:“所以你是追着你娘亲的马车,才跑到官道上的,你确定那人是你娘亲。”
秦子平用力点头:“随车的小厮,不许我跟着,我没听,他们就动手打了我。娘从车里探出头拦下他们……”
秦子平陷入了沉默,言今没催他,只是将帕子递给他,叫他把眼泪擦干净。
现在夜里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脸上湿漉漉的,会被冻伤一片,又红又痒可遭罪了。
秦子平:“你都不好奇我娘吗,她也曾经是我爹的妻子,很多人都说她死了,你怎么一句都不问我。”
言今:“我为何要问,还是你觉得,我该如临大敌?”
秦子平不说话了,是啊,他娘都离开秦家十多年了。
秦子平:“他们打我,娘以为我是追车的乞儿,还叫丫鬟给了我几文钱。”
低头,打开手心,看着那五枚铜钱,秦子平笑了,眼泪却滚滚而下:“娘亲她好和善啊,可她却认不出来我是谁。”
言今叹口气,拍了拍秦子平的肩膀:“走,我带你去见她。”
秦子平一脸诧异:“不可能的。”
那些小厮,还有家丁,就不会叫他们靠近。
然后……
半个时辰过去,言今与秦子平,就身处在一个庄子里。
准确来说,他们俩蹲在屋顶上,透过一片掀开的瓦片向屋里看去,秦子平的娘就坐在屋内。
言今一抬头,就瞧见秦子平,正眼睛发直的盯着她看呢。
言今:“你看我做甚,不是想娘了,你快点看啊,看完我好带你回去。”
这处庄子,离县里不远,是齐家的产业。
说来也巧,秦子平的娘王氏,二嫁的齐家,就是魏禾当了三年夫人的那个齐家。
不过这也正常,县里大户就那么几家。
王氏的爹,是如今的县令老爷,会在齐家挑女婿也不奇怪。
王氏嫁的夫君叫齐涟,与控制住魏禾儿子的齐航,是堂亲兄弟。
而过世的齐老爷,只有这俩亲侄儿。
所以魏禾走后,这兄弟二人,为了谁当齐家的家主,斗得可谓相当激烈。
齐家门内的事情,言今是从魏禾那打听的消息。
而王氏与齐涟是夫妻,这事是秦子平在路上说给她听的。
这孩子一直留意着他娘,还去过齐家几次,但没机会见到王氏。
言今的提醒,叫秦子平如梦方醒般的回过神,收回视线往屋里看去。
但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道:“你……难怪我爹怕你……”
刚刚他亲眼看着,言今飞檐走壁。
然后她翻上墙站稳,再把他拉上去。
言今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你还是书读少了,纵观历史,女将军都不止一两个,我有些武艺傍身怎么了。”
秦子平点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言今笑了笑,没说话。
秦子平也怀着复杂的心情,透过掀开的屋瓦,看向了屋内的王氏。
屋内桌上,摆了很多点心,都是寒衣节上卖的。
秦子平今天晚上,也吃了好几样。
言今与秦三姑,塞给他啥,秦子平就吃啥,最后都吃撑了。
很快屋门被推开,一个**岁的女娃,穿着华贵的罗裙,满脸不乐意的跑进来了。
小女娃一下扑进王氏怀里:“娘亲,你怎么才回来,把女儿自己丢在家里,我不管,明天我也要出去玩。”
王夫人宠溺的拍着女儿的后背:“你还小,等你大一大,娘再带你去。瞧瞧这不是给你带了糕点,还有菊花甜茶呢,你快尝尝,隔了夜就不好吃了。”
小女娃这才露出笑容,每块都尝一口,一看就是个挑嘴的。
不过王氏也纵着她,不喜欢的糕点,马上叫丫鬟撤下去。
娘俩在屋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屋顶上,吹着冷风的秦子平,身上冷,心里更冷。
秦子平收回视线:“走吧。”
言今提醒道:“你确定不再看几眼,下次再这样见你娘亲,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秦子平双手紧握成拳:“看了又能怎样,你没瞧见她又有了孩子,而我呢,她认不出来我是谁,恐怕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
秦子平的情绪很激动,声音也没控制住。
屋内的王氏,喊了声谁,已经抬头看向屋顶。
言今马上将瓦片放回去,带着秦子平离开了庄子。
庄子外,都是山林,秦子平冲过去,对着一棵老松树,一顿的拳打脚踢。
言今也不拦着他,就在一旁看着。
等到秦子平,手也破了,脚也没力气再踢了,靠着老松树,他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既然都不要我,当初干嘛还要把我生下来呢。她也是我娘啊,可她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我甚至连见她一面,都只能躲在屋顶上,凭什么,你说凭什么我就要摊上这样的爹娘。”
秦子平此刻,就像只受伤的幼兽,努力嘶吼着,却显得更加弱小无助。
言今在他身边蹲下:“我没什么好劝你的,因为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过若你想有一天,正大光明的站在你娘面前,叫她对你刮目相看,甚至后悔当初丢下你,那我倒是可以教你怎么做到。”
秦子平失去光的眸子,再次亮起来了:“大娘子,我要怎么做。”
说到底,秦子平就是不甘心,可他无力改变现状,这种滋味是最绝望的。
而言今的话,就像溺水时的绳子,叫他看见了希望。
山里入夜后,寒风更冷。
言今双手环在身前,不停搓着手臂,想叫自己暖和一些:
“方法很简单,只要你站的足够高,那么很多你现在看来,非常困难的事情,都将变得不值一提。”
“比如拦着你的齐家,又比如认不出你的王氏,甚至就连总打你的秦璋。你试想下,若有天你科举入仕,甚至封侯拜相,所有这些人,要么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要么以你为荣,你看见的将是一张张和善的面容,再也不会有人对你横眉冷对,也不会有人嫌弃你。”
秦子平只觉得,言今就像书里提到的,那种会蛊惑人心的妖怪。
言今每多说一句,秦子平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越烧越旺。
他到了最后,呼吸急促,拳头紧握。
脑海里甚至已经出现了,他骑着高头大马,荣归故里。
秦璋这个爹,满脸震惊,但又以他为荣的样子。
还有娘亲,也从齐家出来,满眼是泪抱住他,后悔丢下他,夸他有出息,是自己最有本事的孩子。
晃了晃脑袋,秦子平把这些念想,全都压下去了。
然后他冲着言今,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娘子,我实在不是念书的料,你武功好,能不能教教我。”
言今哑然失笑:“怎么,读书不行,这是想去考武状元?”
秦子平心思被戳破,立刻红了脸:“可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想做到,要么读书,要么习武,我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言今笑了:“如今世道乱,朝局尚且不稳,在我看来死读书不可取,把自己练成个武夫更是下下策,我自问你这个年岁该学的东西,还是能教你的,你若真有志气,文武两样都抓住,人有时要敢想,你才能把路走的更远。”
文武兼备!
还真别说,秦子平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这么出息。
但是对上言今,带着三分笑,但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都行,秦子平觉得,那自己为何不行!
“大娘子,我跟你学,以后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我想出人头地,我再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再也不想叫我亲娘都认不出我。”
言今点点头,秦子平是脾气倔,但也恰恰的这种人,只要肯吃苦,出头之日早晚会有的。
“行了,说得好听没用,我只看你今后如何做,赶紧往回走吧,我都要冻死了。”
言今想了一下,将身上的短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秦子平身上。
本来就冷,这下一阵寒风吹过来,言今真有种小刀刮骨透心凉的感觉。
秦子平:“大娘子……”
他不想要,却被言今强行按住了。
“别推来推去的了,我自小习武,挨会冻还坑得住。你姑奶身体不好,她就喜欢你陪在身边,所以你别冻病了,你还得照顾你姑奶呢。”
只要把秦三姑搬出来,秦子平就会特别听劝。
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娘俩,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
秦子平看着,有意挡在他前面,帮他把寒风遮去大半的言今。
身上披着的短袄,也带着暖呵呵的余温,秦子平的心里渐渐不冷了。
总是冷着的一张脸,也洋溢起朝气的神采,对接下来的日子,他无比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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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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