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斋靠近上半城，相比下城的逼仄陡峭，这里的青石板平整开阔，每一步走着都舒缓稳健。
此时正是午膳时分，食店格外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有上座的，有叫卖的，炊烟混着食物的香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他们在人群中穿行，几个孩童忽然嬉笑着追一只机械小兔跑来，二十两双眼紧紧黏在兔子身上，一个没注意，后腰被重重撞了一下。他回头，只见到一只长了腿儿的铁框子。连框带腿半人高，外头裸露着一些粗糙的齿轮和轴承，屁股后头支出根管子，正噗嗤噗嗤喷出蒸汽。
“这是什么？”二十两瞪大了双眼。
“铁马啊，你没见过？”玄安安比他还惊奇：“这玩意儿驮东西用的，其他城市平坦，运东西可以用车，咱们这儿车子跑不动，以前用驮马，现在更喜欢用这东西，就是傻得很，不知道避人，你走路时候得注意着让它。”
说话时，那东西摇摇晃晃地倒退了几步，站稳之后又沿着石阶路嘎吱嘎吱地跑了下去，没跑两步，头顶传来尖啸，一只大风筝滑翔而过。食客们仰头看了看，见怪不怪地继续下箸。
“这又是什么？”二十两抬头又道。
“城主家的铁鸢。”玄安安目送它远去，神往道，“听说能载人一日千里，到宣城只要半日功夫，真想看看里面的齿轮是怎么安的，操纵的连杆又是如何连接的，听说控制核心是宣城的大作坊做的……”
“它们……是活的吗？”二十两眯着眼睛看铁鸢远去，忽然问。
“啊？”玄安安楞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起来，“它们是机械呀，机械懂不懂？就是齿轮呀连杆呀轴承这些做的东西，小的兔子这些靠簧片驱动，大的就靠火晶燃烧推动蒸汽……”
玄安安越说越乐，声音大了点，衙役粗鲁地推了她一把，示意噤声。
走了不多时就看见丝萝斋的招牌，匾额用的是考究的红木，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端得是大家风范。
“我们丝萝斋啊，原本是做织机起家的，玄老板忆苦思甜，就保留了从前的名字。”四狗子一边低头哈腰地在跟杨柳青讲废话，一边请人进门。
进门是个利落的厅堂，有张黄杨木的大柜，柜后头的隔板上放了些精致的零件，左边挂了画，右边供着鲁班，绕过大柜掀帘而入，里头是布置典雅的茶室。像轮机这种精贵的货物，买主非富即贵，少不得陪着吃两盏茶，把人聊高兴了多下一单。
茶室外有个小小的天井，中间是一口鱼缸，两边是账房和伙房，再往里，就不是客人们去的地方了。
若说外头是刻意迎合的精致，内院便是机械作坊的本来面目了：锯末和铁渣铺了一地，尖锐的铆钉和角料四处散落，若是在白天，还能看见院子正中的冶炼炉呼呼作响，裸着上身的师傅们夹着坩埚往砂范里倒铜水。
“这东房是大库，原料和成品都存在里头。”灰九指着院子跟杨柳青介绍道，“南面是机械师们细细整修零件的工作间，后门在北边，那边的房间就比较杂，值夜用、烧饭都在里头，还有个小屋子专门存放火晶。”
院子角落里候着个人，戴着银耳环，包蓝布头巾。四狗把她往前推了推，说，“昨天傍晚，李妈说看见玄安安从后门出去，手里提了轮机。”
杨柳青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确定吗？”
“确……啊不……太………”妇人缩着头，从眼皮子底下瞅着众人，答得有点心虚。玄安安眼底浮起来一丝笑意。
这一众人咋咋呼呼地走来，又有衙役，引了不少街坊围观，正门进不得，便从后门挤进来，围墙上也露出几颗脑袋，连门外那颗摇摇欲坠的歪脖树上也攀了好几个，为了看热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杨柳青让人搬来一张太师椅，自己端端正正坐在院子中间，做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正色道，“你们当着我的面再找一次，找到了万事大吉，找不到就得请这位玄小姐去府衙大牢一叙了。”
正好店里没客人，四狗子就多点了两个伙计过来，抖开一串钥匙，一间一间打开，敞开了让他们找。
二十两一路都好奇地东张西望，到了这里也是看什么都新鲜，若不是衙役不准他随意走动，肯定连熔炉的盖子都要打开仔细瞧瞧，可惜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毫无存在感地靠在一边看戏。
可是与他的闲散相反，廊下的燕子啾啾叫着，一声赶着一声。
“飞燕寺这几天不开门，你们到底在急什么？”他摸了摸脖子。燕子不会说话，只能用焦急的情绪不停冲击他，让人针扎一样不舒服。
他自己其实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毕竟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件事也不是特别要命，反倒是腿伤一步一疼，肚子咕噜噜叫，这些都提醒着他，玄安安说得对，如何养伤？去哪里吃饭？哪里睡觉？
如此一想，眼下跟着玄安安居然是最好的选择了，于是出于对自己接下来是否会风餐露宿的担心，他居然连带担心起来玄安安来，她将要如何唱眼下这出戏？唱不好会被抓走吗？
此时玄安安已经跟着三人进了大库，没多久又出来出北屋、进了工作间。最后她胸有成竹地推开偏水房的大门。只听乒乒乓乓好一阵翻找，所有人两手空空地出来。
“没有？”杨柳青道。
“没有。”四狗子重重地摇头，给灰九递去喜悦的眼色。
“不对！”玄安安有点不可置信，重重地摇头，“不对！不对！轮机原来！原来应该在！在……”
“应该在哪里？莫不是你拿走了又自己放回来的？”灰九斜着眼瞥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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