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卢将军……”谢惟砚正要劝。

谢惟砚话未说完,却被他阿耶拉住,默默摇摇头,示意让他不要管。

“将军消消气,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何必动手呢?”崔珩站出来说道。

卢将军缓了口气,背过身,“诸位,此为老夫家事,还请诸位先离府,让老夫自行处理。招待不周,是老夫之过。”

众人都很有眼色的告辞离开,阿史那媗不动,她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救他们。

崔珩拉了拉她,眼神示意先走,谢惟砚也暗暗劝她。

最终阿史那媗在裴瑶的眼神中离开了将军府。

等众人走后,卢将军命人将那人打上几板关进柴房,却不让他们将人打死,言道新婚之夜不宜见亡魂。

*

等夜深时,阿史那媗三人重返将军府,谢惟砚在外面放哨,崔珩和阿史那媗则悄悄潜入柴房。

好在那人身手也不差,几人没耗多少时间便将人救走。

一路上几人都不说话,直到回了大理寺。

他们没那么大的能耐,只能先救一个是一个。

“为什么救我?”是一道女声,语气不好。

谢惟砚一愣,脾气也上来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你当我们想救你啊,为了救你我们可是一直熬到子时。结果你连一句感谢都没有,上来就问我们为什么要救你?”

“是裴瑶让我们救你的。”阿史那媗疲惫地回道。

裴瑶在将军府时,看向阿史那媗时,多次眼神示意身后之人,那是乞求的眼神。

“瑶娘……”那人眼底微动。

阿史那媗又说道:“我们给你备好了马车,此时城门已关,你明日一早就离开长安罢,静明。”

静明握紧手中桌角,“你怎么知道?”

阿史那媗答:“裴瑶的易容术是你教的吧,她做的面具却是没你这般精细。”

崔珩接道:“现在不该叫你静明了,应该叫你柳如鸢,柳娘子。”

阿史那媗将金疮药放到柳如鸢面前,“你的阿耶一直在找你,我们知道他是为了将你卖女换粮,裴瑶是我们的友人,我们不会将你供出,你放心。”

“这是裴瑶的青鸾镜,你身上应该有一面红鸾镜。她让我告诉你,她很想你,她希望你幸福,所以你赶紧走罢。”阿史那媗把那面青鸾镜亲手交到柳如鸢手中。

阿史那媗语气低沉道:“救你是我们唯一能为裴娘子做的事了,剩下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柳如鸢抚摸着那面镜子,才说道:“多谢。”

谢惟砚眉眼一展,笑道:“这才对嘛,也不枉我们劳累一夜了。”

几人便将柳如鸢在大理寺安排好,就回到各自住处休息。

*

阿史那媗还在睡梦中时,被一阵儿连续的敲门声惊醒。

没想到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出事了,媗娘你快醒醒,出事了!”

她略略收拾就跟着谢惟砚和崔珩骑马驶去将军府。

谢惟砚一面走一面急道:“淮桉今晨去大理寺不见柳如鸢就知她一定又去将军府了,我上值时就见许多人围着将军府,我们就赶紧来找你。”

朱雀大街上乌泱泱地全是人,随后就被将军府的家吏清散。

裴瑶身上的一袭嫁衣,此刻已褪的只剩白色的里衣,她正匍匐地跪在地上,被人押着,满脸泪痕。

她拽着卢将军的衣角,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我求求你,不要——!”

一群疯狗被下人带出来,闻见肉香味,激动地狂吠,随后绳子松开,争相扑食。

阿史那媗下马迅速从地上抓起石子朝着那些狗扔过去,将它们吓得一颤,哼哼几声,渐渐退后。

裴瑶趁机挣脱开押着她的手,爬着膝行到地上的人身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那人面具扯下,动作轻缓又犹豫。

待她看到那人面具下眉间的朱砂痣时,再也控制不住地趴在那人身上放声嚎啕大哭,“阿鸢——!”

柳如鸢满身是雨后的新泥,身上被乱箭射出数不清的洞孔,那些疯狗将她刨腹,扯出她的肠子,此刻她已血肉模糊。

她像感觉不到疼痛般,微微一笑,抚摸着裴瑶的头。血从嘴中涌出,她口齿不清道:

“你希望我幸福,我亦希望你幸福。我只是个女冠,什么也给不了你。我只想永远陪着你,看着你笑,看着你幸福,那就足够了。”

“瑶娘是我见过笑得最美的娘子,我真想一直看下去,只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裴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知道是你,其实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早该知道的。那夜乞巧是你,灯会是你,都怪我,都怪我!”

“我尚有勇气同你私奔,你为何不同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阿鸢?我害怕,不要留我一个人。”

“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柳如鸢最后看了看裴瑶,拭去裴瑶眼角的泪水,将她的头捧在手心,眼眶红润,“下辈子让我做你眼里的一颗泪吧,你的所有喜怒哀乐我都能感受,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柳如鸢说完这话,眼里淌出最后一行泪水。手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垂了下去,她双目不冥,却是嘴角含着笑意地走完了她的一生。

“卢将军此举是否太过了些?”崔珩看着也不忍问道。

“过?她刺杀本将军两次,行刺朝廷命官,你崔淮桉身为大理寺少卿,应当比老夫更清楚会有什么代价。”

崔珩也默了声。

“朝廷命官?你算哪门子的命官?”裴瑶癫狂地笑了起来。

“阿鸢在,我便活。阿鸢不在,我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裴瑶从发髻中拔出金簪,“阿鸢,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难道如今你也要丢下我吗?我不要成为你的遗物,你不要留下我一人,你等等我,我这就来陪你。”

“我们对抗不了这世道,只能顺从。我们决定不了如何生,却能决定如何死……”

“不要!”

阿史那媗看着她的动作,知道裴瑶这是要做傻事,她已是最快地扑了过去,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就见裴瑶将金簪插入心口,忍痛闷哼一声,随后瘫倒在地上,匍匐地向柳如鸢爬去。

她轻轻地靠在柳如鸢的肩上,拉住她的手,用满手的血水将两人的手黏合在一起,承诺永远不再分开。

卢将军冷笑连连,“好!好的很,这般舍不得,老夫就成全你们。来人,把这对贱人丢到乱葬岗!”

下人上来,阿史那媗抽出金刀挡住两人身前,质问道:“将军可知《贞观律》?虐杀囚犯者,徒三年!”

“柳如鸢刺杀朝廷命官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处理,将军如今虐杀囚犯,不怕担罪吗?”

卢将军嗤笑一声,“哪来的黄毛丫头,以为站在大理寺少卿和中郎将他二人身边,自己就了不得了,凭你也配同老夫讲唐律?”

“想保护他们?好,那你也去乱葬岗陪灵吧。”

卢将军挥手,让下人们继续。

崔珩拱拱手,“圣上敕令,五品以上官擅用私刑者,夺爵。”

“将军可知,恰巧御史台昨日刚收到弹劾您强占永业田的奏章。将军说,若圣上再知道今日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卢将军一顿,“淮桉,你!怎么连你也同他们一道。”

崔珩是圣人国舅,常常出入宫中,若他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确不知圣人会如何处置他。

谢惟砚也应和道:“是啊将军,家祖母近来也闲得很,最爱听这奇闻异事,不如我将此事回去说给她老人家听听。”

宫中何人不知,淑和大长公主是除太后外辈分最大的长辈,圣人对其也是尊敬有加。她若再掺和几句,卢将军便是怎么辩驳也无用了。

“你……你们!哼,老夫若不是看着你们长辈的面上,此事一定不会这般罢了,全都退下!”

下人们听令退下后,将军府紧闭大门,任由两具尸体躺在街边。

谢惟砚找来金吾卫将两人抬到大理寺,此刻他也不由地双眼一红,“若我们再来的早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崔珩沉默地拍拍谢惟砚的肩,垂着头不说话。

阿史那媗手中拿着两面铜镜,是裴瑶的青鸾镜和柳如鸢的红鸾镜,原来这两面镜子连在一起竟是同衔连理枝的花纹。

爱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卑。可裴瑶她很勇敢,她和柳如鸢都很勇敢。错的不是她们,而是这个世道。

相爱本就是觉得互相亏欠对方,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对错呢?

镜背两鸟互相依偎,啄羽嬉戏,镜外两人满身疲惫,伤痕累累,拥抱着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梦。

阿史那媗透过镜中,似乎看到两个笑容柔和,眼中皆是对方的娘子。她们已经努力很久了,这样的结局对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幸福?

————

阿史那媗病了,病了很久。

在客栈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只要她闭上双眼就是裴瑶和柳如鸢满身血红的样子。

谢惟砚和崔珩有时来探望她,不过两人都是隔着来看,今日该是崔珩来看,可他却没来,来的是谢惟砚。

谢惟砚端来汤药,看着阿史那媗喝下,担忧道:“医师也没说是什么病?”

阿史那媗摇摇头,可能她和裴瑶一样患了心病罢。

她曾经想着在长安立足,将大理寺当作她的踏板。可她面对芙蓉与郝氏时,她改变不了什么,今时又遇到裴瑶和柳如鸢,她同样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看着她们,走向她们的结局,就像看着她的阿娜,死在自己面前。何况她身上还背负着阿瑾的生命,是她托举着自己走到长安。

阿史那媗此刻真的迷茫了,所以,她到底有什么用?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谁也救不了,她所求的公道,就是踩着别人的血,作为踏板向上爬的吗?

公道……到底又在何方?

“在想什么?”谢惟砚见阿史那媗沉默不语,问道。

阿史那媗轻摆头,“崔少卿呢,今日不是该他来吗?”

“淮桉被魏国公叫回府了,临走时他还特地遣人让我来替他照顾你。”

阿史那媗犹豫问道:“崔公是不是……同崔少卿关系不好?”

这一卷故事比较少,主要为了铺垫接下来的事业线,敬请期待下一案件《鬼阿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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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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