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崔珩紧抿着嘴,目光落在阿史那媗与自己手相互交叠,耳尖不由微红。

阿史那媗跑得有些急,胸口微微起伏,晨风拂过她的面颊,吹散她额前的碎发,鼻头薄汗。

“莫急。”崔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瞎子又不会跑,何况如今时辰还尚早。”崔珩声音难得细弱了些。

阿史那媗听此,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崔珩的手,她马上停下步子,连忙松开他的手,脸颊略微发热,“抱歉,我一时情急……”

阿史那媗眼神乱瞟,低头整理披帛,试图掩藏脸上的红晕。

崔珩轻咳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握了握空了的掌心,摇头道声不碍事。

两人一时无言,并肩而行。而此刻各市也已陆陆续续的支起摊子叫卖,人群熙攘起来。

阿史那媗不时偷瞄身旁的男子,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银鱼袋,身态挺拔,如山之青松。

察觉到她的目光,崔珩侧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阿史那媗慌忙移开视线。

两人转过几个街角,步入一尾小巷,人烟渐稀。巷内光线昏暗,两旁皆是低矮的土墙,墙角生着青苔。

“看来我们来早了。”

阿史那媗同崔珩在附近转了转,并未发现有卜筮之人。

崔珩点头,“暂且先等着吧。”

两人等着时,巷口连连刮入冷风,吹得阿史那媗频频打喷嚏。

崔珩见此便带着阿史那媗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先前去云虚观时,便让你置办一身披风,如今这天越来越冷了,你难不成要一直这般冻着?”崔珩皱眉说道。

阿史那媗眼神飘忽,嗫嚅道:“平时也不觉得冷,况且日日又有公务处理,这一来二去的不就给忘了嘛。”

崔珩揶揄几句,“你既操心的事那么多,怎么就不操心操心自己的身体呢。”

阿史那媗不反驳,抿嘴笑笑。

“你若是因为资金困难而不能买衣服,便来同我说。我今日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拿着用。”崔珩自腰上取下钱袋。

阿史那媗连连摆手,将钱袋推回去,“崔少卿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呢。我不买是真的因为我忘了,不是没钱的原因。”

崔珩只得收回,轻轻无奈叹气道:“你总是这般……”

阿史那媗没听清,“崔少卿方才说什么?”

崔珩摇头,淡淡道:“你既有钱,那便多给自己买几床被褥吧,大理寺地板阴冷,最易夜间受凉。”

阿史那媗微怔,“你怎么知道……”

崔珩不语,只是伸手拢了拢阿史那媗的披风。

阿史那媗被突然的亲近一吓,不禁面色渐红,为掩不自在又故作轻松地笑笑,“无碍的,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崔珩却看着她认真道:“风寒不是小事。”

阿史那媗轻“嗯”一声,低声道谢。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就见不远处慢悠悠地走来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手中持竹杖,每走一步就轻点地面。此人双眼上蒙着一层灰白的翳,想来就是他们要找的陈瞎子。

那人甫一将摊子摆上,就有一妇人急急忙忙地抱着自家女娃跑到陈瞎子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询问着。

“道长,我家三娘自昨日就一直高烧不退,说是看见床尾有个穿白衣服的孃孃要找她玩,会不会是那冯氏找我娃索命啊!”那妇人紧张地问道。

陈瞎子手里掐诀,嘴中念叨几句,面色渐渐沉重。

片刻后,陈瞎子招呼妇人把女娃抱得近些,把手放在她额上,随后用指尖重掐一下,将女娃痛得嗷嗷大哭。

妇人心疼地揉了揉,哭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陈瞎子冷哼一声,“愚昧妇人,老夫这是在帮她!”

“那……如此这般,冯氏便不会找我家三娘了吧?”

陈瞎子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这些时日是不会来了,不过这终归是暂时的,若想让她再也不来,还是要……”

陈瞎子隐了后半句,妇人却是已心领神会。

“可如今那杜氏姊妹还在大理寺,我们也没办法冲进大理寺抢人啊!”

陈瞎子摆摆头,“那老夫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妇人见女儿也不哭闹了,便结了卦钱,道谢离开。

阿史那媗与崔珩对视一眼,走进巷子,只听陈瞎子呵呵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本是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成泥,能无怨乎?”

“老夫还道今日为上上卦,原来是两位贵客光临,真是让鄙摊蓬荜生辉啊!”

好一番奉承话,一来便拍了两人马屁。

不过阿史那媗却听他前言道“天之骄子”之语不由心中一慌,心想他莫非当真能看出些什么?

“让老夫猜猜,两位贵客可是刚成婚不久?只是这新婚夫妇此时不宜行妊娠之事啊。”

阿史那媗听这陈瞎子的话便知此人并非有真本事,方才一定都是他为拍马屁的惯用话术。她正要说这老道尽是胡诌之语时,却听崔珩很是自然的接了话。

“道长真是料事如神,我与内人的确刚成婚不久,正打算为家中添个男丁。某早听道长贤名,是故今日特请道长看看最近是否能抱得麟儿。”崔珩说着看了一眼阿史那媗。

阿史那媗马上反应过来,知道崔珩这是又要同先前在筠娘馆般开始演戏了。她暗自无奈摇摇头,但到底还是佯装略有些羞涩的顺着崔珩的话说道:“崔郎也真是的,这些小事还要劳烦道长。 ”

说罢,阿史那媗挽上崔珩的臂膀,靠在他的肩头,作出一副娇嗔模样。

崔珩闻言挑了挑眉,反复暗自在心里咀嚼“崔郎”两个字,强强压下翘起的嘴角。

陈瞎子连连摆手,“夫人此言差矣,这如何能算小事呢。也幸得二位来我这里问了问,不然可是会倒大霉的!”

陈瞎子又偏头细听,“听夫人口音,像不是京中人氏?”

“妾来自边境。”

陈瞎子招招手,“容老夫摸摸夫人手中纹路,再看看你们是否能抱得麟儿。”

阿史那媗闻言看向崔珩,崔珩思索一番,才示意阿史那媗上前。

陈瞎子正摸着,崔珩问道:“道长方才说‘倒大霉’此话是何意?”

“二位可知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鬼母案?”

阿史那媗点点头,“自然,据坊间传闻说是永宁坊一户姓杜的人家。”

“没错,这杜家的女主人冯氏,前些日子被衙役发现时,死相恐怖。此人死时最放不下她的一双女儿,所以魂魄在阳间徘徊迟迟不肯不离去,每日都要吸食城中孩童的精气供养自己。”

“尤其新婚夫妇腹中的胎儿,乃是最洁净之物,是上品。倘若二位此时怀上胎儿,柳氏一定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崔珩听着却将目光放到陈瞎子的手上,他那黑黢又粗糙的手,在阿史那媗的掌心乱窜,随之还要顺着手腕继续向上摸去。

崔珩几步上前,就将他的手打开,把阿史那媗拉到身后,眼神带了些冷冽地看向陈瞎子。

“那如道长所说,我与内人是不能要孩子了?”崔珩扮作失落担忧,说话时却是咬着后槽牙说道。

陈瞎子手心空掉,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多说,“非也非也,老夫观夫人纹路乃是千金之相,贵不可言,要孩子是迟早的事。何况老夫师承终南山,自小斩过的妖鬼,不在千数,也在百数。区区柳氏,道行太浅,有何所惧?”

“道长是说,你有办法消灭冯氏?”阿史那媗问道。

陈瞎子捻着稀疏的山羊胡,闻言转了下眼睛,思索后摇头晃脑道:“冯氏不足为惧,冯氏背后的鬼母才是最难去除的。”

“那鬼母该如何处理?”

“鬼母恋子,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去除鬼母,只有先解决杜氏姊妹方可破此局。”

陈瞎子话锋又一转,“不过二位既然这般想要抱得麟儿,也并非是一点方法都没有。”

“道长是说……”

陈瞎子搓搓手,“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冯氏虽活在阳世,但毕竟已是死魂,行走之间不免要同那些阴差们打点关系。倘若二位能助她一力,她定感恩戴德,不会去骚扰您二位。”

“道长的意思是要我们帮助冯氏?”

陈瞎子在摊子上摩挲,最终在一堆破布中抓起一方算盘,来回上下拨去,口沫横飞。

“你们自然无法将钱财送到冯氏手中,可我却能行,相逢即是缘,两位又是新婚,老夫也不好多要。只需这个数,老夫就一定给你们办的妥妥当当的。”

陈瞎子将算盘亮相给两人看,阿史那媗一惊,心中暗想:想不到这陈瞎子虽看着可怜,却是个精巴的人,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她便问道:“这价钱是否有些太高了点?”

陈瞎子拉长音调“欸”了一声,“不多不少,正正好八百两,给了旁人是一定不敢接这怪事儿的。老夫不光要给冯氏送钱,还需准备走阴关的事宜,这从上到下哪点不需要钱?八百两,老夫说白了就挣口面钱,其余的基本都送去给了冯氏。”

崔珩接道:“道长神通广大,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八百两毕竟不是小数,这样吧,我同内人先回家商议一番,介时再来给道长答复。”

陈瞎子像是怕他二人反悔,急忙说:“两位贵客可是想好了,你们已经起了这个念头,冯氏便不会放过你们,日后定要扰得你们家犬不宁才肯罢休。老夫劝你们还是要尽快抉择,否则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陈瞎子说了一长串话,话尾还要不忘恐吓(hè)他们一番,以刺激他们。

“是,道长的话我们都记下了。”

两人道谢要离开,临走时崔珩却回过头看向陈瞎子,“不知道长这眼疾有多久了?”

陈瞎子一听崔珩打听自己,马上谨慎起来,反问道:“贵人问这个作甚?”

崔珩一笑,“在下家中有位亲戚也患眼疾,却经过药方调养,不出一年就可视物。道长福泽深厚,本应造福更多百姓,可白白被眼疾耽误了,在下是替道长不值,想为道长寻个破解之法。”

陈瞎子暗暗松口气,“贵人有这份心意,老夫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这眼疾已伴老夫多年,怕不是说调养便能调养好的。”

“不知这多年是几年?”

陈瞎子吞吐起来,“约有十年有余,太久了,老夫也忘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春水摇摇晃

骄阳似我(下)

狩心游戏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雁南归
连载中时酒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