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很久没有操办这样的大事了。
叶老太君叶早已回河东养老,叶家其他人年纪尚小,寿辰不用大办宴席。
叶昭彦考中解元之时,太过突然,没有什么准备,叶嘉盈也只是包了鸿宾楼,宴请同僚,还有夫子,叶昭彦邀请之前书院的师傅与同窗而已。
叶府府邸毕竟是叶家多代维护,办宴席还是不失大气,今日被阳光映照得格外耀眼,但是难得的有风,夏季也不算很炎热。叶嘉盈甚至备齐冰块,放在各厅中。这对于向来低调的家族而言,算是难得的奢侈之举。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宾客们身着华服,有序而入。揽月厅外面的庭院中央,精心布置了庄重的礼台,红毯铺地,鲜花簇拥,虽不似别家那般奢华铺张,但也处处透着用心与精致。
叶昭彦有记忆以来,叶府都没有这样过。
不晓得,阿姐成亲之时,又会是怎样的。叶昭彦最近一直惦记着阿姐的婚事,今日,林沐阳也全程大大方方出现了。
架不住有人一直问他是谁,叶昭彦想着,要不让他暂时回避一下。
果然,被他拒绝了。
他就盯着众人的目光,看着叶昭宁出现。
小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衣角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白玉腰带,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但是还有几分青涩。他在几位司礼官的簇拥下,缓缓走向礼台。
礼台之上,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与叶嘉盈并排,正襟危坐,目光慈爱而庄重。苏乔月站立在叶嘉盈身旁,激动到双手扶着自己妻主的肩膀。
还是头一次见叶家主君如此仪态,他总是淡淡的,温婉可人。一家之主君的身份,给他镀上一层更沉稳威严的气质。
长辈起身,双手捧着一顶华丽的冠冕,神色肃穆地为她戴上。台下宾客齐声喝彩,掌声雷动。叶昭宁转身,向着长辈和宾客们深深一揖,以示感恩。
此时,微风拂过,吹起她的衣袂,她宛如玉树临风,从此彻底告别了年少懵懂。
才刚礼成,突然,人群中有人起身,带着身边两位侍从过来。
来人身材微胖,但是服装却经过良好的裁剪与搭配,扬长避短,呈现的效果还是很有气质,一看就是技艺高超的裁缝,为专人定制。明明是圆圆的脸,还带着小梨涡,人也是笑眯眯的,笑起来眼睛都完弯成月牙了。但是强大的气场,通身的气派,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力量。
一圈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连府上的护卫也愣在原地。
叶昭彦反应过来,噌的一下挡在她面前。
她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能感觉到自己袍下小腿一直在微微颤抖。
来人作揖,他示意身后侍从上前,侍从恭敬地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锦盒上雕刻着繁复细腻的花纹,在阳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戒铭这才反应过来,跑过来将贺礼锦盒捧过。
“在下奉命替越州节度使林大人,专程来此恭贺叶小姐加冠之喜,节度使大人事务繁忙,无法亲至,特命在下携厚礼前来,愿叶小姐此后仕途顺遂,家族兴旺。”来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
她示意戒铭将锦盒打开,只见盒中躺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如意,质地温润细腻,毫无瑕疵,在中央,天然生成一抹如云雾般飘逸的翠色,仿佛将天地间的灵秀之气都凝聚其中。
来人笑着上前一步,指着那檀木锦盒中的玉佩,朗声道:“其材质乃是取自东海之滨的一座神秘岛屿上的深海玉髓,那地方常年云雾缭绕,海浪汹涌,极少有人能涉足。”
说着,戒铭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抖动中,迎着当空的太阳,越发显得璀璨夺目,她接着道:“这块玉佩,是节度使大人手下一支勇敢的船队,历经重重艰险,在那神秘岛屿上偶然所得。后来又请了顶尖的工匠,耗费无数日夜精心雕琢而成,工艺精湛,蕴含着无尽的祥瑞之意。”
周围宾客听闻,皆是啧啧称奇,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叶嘉盈则与苏乔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此时叶昭彦仍未退缩,她微微皱眉,心中虽仍存疑虑,却也不好再多做阻拦,侧身让开,朝着对方拱手回礼道:“多谢节度使大人美意,劳烦阁下跑这一趟了,还请入席稍作歇息。”
这越州节度使向来与京城中的各方势力关系微妙,尤其传言,与之前的宣平侯有所牵连。此番这般高调派人来贺,不知是何用意。但今日是叶昭宁的大喜日子,也不便过多揣度,只能先以礼相待。
而那使者倒是自在得很,她不再理会叶昭彦,直接冲叶嘉盈再次作揖,“鄙人今日前来,也是有事相商。既然令爱典礼已成,可否请叶大人移步一叙?”
林沐阳一直冷眼看着她,这会儿实在忍不住,走到使者面前,凌冽地看着她。
使者对其他人只是浅浅作揖,看见林沐阳倒是立马卑躬屈膝,深深低下头,轻唤:“公子。”
叶昭彦的小腿这会儿总算没有那么抖了,她看着两人,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啊,这林公子果然在家举足轻重啊,节度使大人的外臣,都知道其家庭地位……
林沐阳算是身姿修长且挺拔,犹如翠竹般清逸,束上腰带,更显的纤细的腰身仿佛能盈盈一握。
面对面前微胖的女子,他轻佻的看了看指甲,慵懒地说:“什么事要避开人谈啊,都是自家人,我有什么不能听的?”说完便转身,向叶嘉盈走去,恭敬的行礼之后,微微扶住叶嘉盈,示意使者跟上。
局势一下逆转。
叶昭彦心里扬眉吐气了一把,决定日后,要对林沐阳好上加好,这人平日里看着随和,关键时候却能不动声色地掌控局面,着实让人佩服。此刻叶昭彦看更想与林沐阳交朋友了,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感激与亲近。暗暗想着往后定要与他多亲近些,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得多想着他才是。
那微胖的女子见状,脸色微不可闻变了变,可她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嘴上说道:“瞧我,本也是想着有几句体己话,怕旁人听了去不好,既然如此,那便一起也好,咱们且移步。”
几人离开去往叶嘉盈书房,余下的人都重新开始活跃,更多的人是打听,这叶家与越州节度使有什么关系。一开始以为生了什么嫌隙,后来冒出来的神秘公子又将场面反转。
叶昭彦缓缓坐回位置,说不上哪里不太舒适,只是担心,叶家与越州,本身就都与当时的宣平侯案有过牵连,如今大张旗鼓这样一闹,还备了厚礼,不知圣上如何做想。
这越州节度使,果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这样一出,圣上不怀疑到罢了,若是多想,怕是叶昭宁此番回京寻求新官位,也难以顺利。更别提,叶家林家还能两姓之好……
叶昭彦头大,身上还是不知道哪里难受,只盼着这典礼及时结束。
本想缓和一会儿去安慰一下叶昭宁,岂料叶昭宁先过来了。
“阿彦。”叶昭宁站立在面前。
叶昭彦想站起来,却有些无力,显得有些慢。
“阿姐,这……”
叶昭宁见她不便,轻轻扶住:“无事,一切听天由命。倒是你,我们阿彦真的长大了,可是这种事,原本就不应牵扯你,阿姐知晓你热心,可是你尚未考取功名,几月后便得再去考场,面临圣择,阿姐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到你……”
夜晚的叶昭彦,总算又早睡了一会,她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哪里不对劲。
好像是吓软了些,没有力气。
原来这就是吓软了。
叶昭彦突然觉得自己好不争气,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落两旁。
最近一直努力读书,幻想自己学有所成,笔试不用担心,将来殿试上面,拿下成绩,成为家人的荫蔽。今天这样子,只是区区一个使者,便成了这幅模样。自己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
想到叶昭宁今日说她长大了,更觉愧疚。
她穿越之前,现代时,就不知为何,大学毕业后,都参加工作了,却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还小。
第一次开车碰上剐蹭事故,她甚至坐车里笑了一分钟才出来。
她所考虑的,好像只有每日吃什么,网上刷什么,为爱豆墙头发声,转发一下社会热点,底下评论电量,偶尔捐点善款。
迷茫但是没有一点力量。
想辞职,但是工资太低,和同事们一样啃老。想彻底脱离家庭换个新的城市,也纠结了一年又一年,没有一点动力去行动。
未知的恐惧总是笼罩着。
她冬日睡觉,家中不冷也要穿厚睡衣,怕万一地震,跑出去会冷。她出行很少选择坐飞机,可以选择的话,也尽量选择飞机后排。她畏惧一切危险因素,但是总在脑中想象。比如每次过天桥,都在脑中编辑新闻标题:某地某路几环一天桥突然坍塌,桥上桥下几人伤亡……
安全感是什么,她不曾那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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