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之后,贺平楚检查了一下我的脚踝,给我涂上了一些草药。
我已经没哭了,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坐在桌边拿起从前捡来的松果把玩,对他说:“我没事,你去忙吧。”
贺平楚应了,默默站起身,收拾好剩下的草药,拿起那一筐青梅去了后厨。
午饭时我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假装山上的那些话都没说过,照样吃吃喝喝,与贺平楚聊天。
午时饭后,符念照旧过来了。他进门后看到我化形的样子,惊叹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笑得一脸灿烂:“地府客昨天说给我们准备了个惊喜,原来是他一声不响地把魂给送来了。早知如此,我昨日就该过来看看你。”
被他一提,我想起这一茬,便问他:“你们昨天去找他,说了些什么呀?”
符念眨眨眼:“别急,我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随即,他突然正色起来,不知从哪取出一个锦囊,对我说:“这里面是你缺失的一魄,若我把它放出,你就可恢复所有记忆。”
我闻言心中巨震,下意识看向贺平楚,他看起来也有些许的出乎意料。
“先说好啊,”符念清了清嗓子,说,“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你想起来之后可能会有些不好受,但是都过去了,现在——”
我打断了他:“不要。”
符念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我后退几步,把自己后背贴在墙上,求助般地看着贺平楚,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屋内一时静默了片刻,无人作声。贺平楚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不知在想什么,我心中愈发不安。
半晌后他才说:“好。”
“开什么玩笑,”符念皱起眉,声线拔高了些,“你现今缺了一魄,就算看起来一切如常,也总归是残缺之身,一直这样怎么行?”
我瞪着他:“我就不!”
符念也瞪着我。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了。他把锦囊收回袖中,摸出一颗药丸冲我晃了晃:“那先吃药?”
对“差点恢复记忆”这件事的恐惧完全压过了“吃难吃的药丸”的恐惧,这次的药丸我吞得很快,一声苦都没叫。符念露出欣慰的笑容,像是头一次看见自己孩子在学堂里没被先生拎出来用戒尺打手心的家长。
贺平楚开始收拾碗筷,径自去了厨房。
符念向来不留下用饭,我吃完药,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我把他送出门外,看他朝山下走去了,便回到屋里找了个椅子坐下缓了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那种不安的感觉也仍旧浓烈。
我越想越心慌,又没什么能转移注意的事情可以做,便想去看看贺平楚。
我往后院走去,奇怪的是,厨房的门关着。我敲了敲门,片刻后贺平楚才过来把门打开,我往里一看,惊奇地发现符念居然在里面。
我震惊地看着符念:“你不是走了吗?”
符念当场被撞破,表情有些尴尬:“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忘了和他说……”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故意要避开我呢。不能让我听的话,想必还是关于我恢复记忆的事。我敛了眉目,说:“好,你们聊吧。”便默默地退出厨房,替他们重新掩上了门。
两人立刻一前一后追了出来,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时面面相觑。
我沉默了很久,看向贺平楚,问他:“你很想让我恢复记忆吗?”
他再次避而不答:“你不愿意便算了,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顿时气极怒极,眼圈都红了,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尖锐起来:“我是问你!我是问你想不想!在清楚恢复记忆后我会难过,我们都会难过的情况下?!”
符念在一边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前拦住我:“小言你别这样……”
“不想。”贺平楚干脆地说。“我不想。”
我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他说:“但这只是出于我的私心。”
我抹了一把脸,问:“我的想法和你的私心,都不重要吗?”
“……若不安置好你的魄,它或许会再次逸散,你以残缺之身生活,不是长久之计。”
我转身就跑,一直跑出木屋,往林子那边跑。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了,一句都不想。
我一路闷头往前跑,也没注意方位,等到跑累了停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居然又跑来了那处青梅林。
我靠着一棵树坐下,捡起脚边一个果子,擦掉上面的土,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结果酸得我立刻吐了出来。
我更生气了,这就是青梅的味道?贺平楚还说青梅酒很好喝?他骗谁呢!还说什么青梅酒是女儿酒,出嫁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喝,他真会编!
我再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再也不会喝他做的青梅酒。再也不会等到他给我下聘,再也不可能为他穿嫁衣。
我抱着膝盖,想到方才是我第一次与他吵架,还吵得那么凶,又觉得想哭。突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我定睛一看,见不远处一条蛇朝我爬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立起身子,一双狭长眼睛冷冰冰地打量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蛇都想来欺负我!我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朝它一丢,大喊了一声:“滚开!”
果子正中它的脑袋,打得它摔向一边,掉在一片枯叶里不动了。我警惕地看着它,片刻后,它摆了摆身子,竟也没再向我这边来,换了个方向游走了。蛇腹碾过树枝,发出嘎吱声响。
我又在树下哭了一会,还是有点怕有别的蛇来咬我,擦了擦鼻子站起来,循着来时的路往外面走。没料还没等走出林子,我就看到外面立着一个身影,那人正站在一片刺目阳光下,也不知在那待了多久,不是贺平楚又是谁?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一头扎进林子里,再次往深处去。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贺平楚追了上来,我努力往前跑,还是被他追上了。他从身后抱住我,我疯狂挣扎,用胳膊肘顶他,他全然不顾,死死地抱着我。
我累了,停了下来,沉默片刻,问:“你非要让我们都不好过?”
贺平楚略微有些喘息,胸膛一起一伏。他闷咳了几声,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低声说:“依你,都依你,你不想恢复记忆就不恢复,好不好?”
我一吸鼻子,偏过头问:“真的?不骗我?”
“真的,不骗你。”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我盯着他看,说:“你发誓。”
他举起右手竖起三指,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说:“苍天在上,我若骗你,就叫我今生不得善终,永世不得超生。”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这发的誓也太毒了!”
贺平楚被我捂住半张脸,只露出眉眼,闻言眼角弯了弯。我松开他的嘴巴,他捧住我的脸,说:“好了,不生气了,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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