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高乘,吩咐下去,韩府上下每一人,我要一个一个地审。”丢下这句话,贺昀昭冷笑一声,正待出去,突然又折返回来,俯身问花红:“你方才说,去求夫人那日,碰见韩中丞,见他烦得很?”

花红忙点头:“是,奴婢记得清楚,老爷那日负着手,一边同夫人说话,一边在屋中踱来踱去。一听到奴婢求见,抓起案上的茶盏就砸了过来,大喊了一声‘滚!’”

“那这段时日以来,你可还留意到其他异常之状?”贺昀昭盯着她。

“这……”花红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奴婢不清楚,只知自那日后,老爷便鲜少出门了。不过,那应当是奴婢下药的缘故吧?”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细响。

聂枕月当是高乘回来了,转头一看,顿时僵住了——

那门不知何时被悄悄阖上了,而一滩油状液体正透过门下缝隙,慢慢渗进来。

贺昀昭早反应过来一步,纵身一跃,抬手推向那门,只一下,便察觉到了异样。

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他眯起眼,又用力一推,木门纹丝不动,紧接着,门外突然传来“嗖”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抛了进来。

只听“啪”地一响,一团火焰在地面炸开,仿佛猛兽顷刻间张开血盆大口,顷刻间,火焰顺着油迹疯狂窜进屋内,翻腾着攀上门框,炽热的气陡然扑面而来。

聂枕月瞳孔微缩,迅速捂住口鼻,惊道:“是桐油火,遇风燎得更快。”

花红尖叫出声,想起身,可手仍被绑缚着动弹不得,不由得面色煞白。

聂枕月一手捂着自己,另一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然后迅速松开手,覆上花红的口鼻。

贺昀昭咬牙低咒一声,面如寒霜,飞身一跃,躲开了扑上来的火舌。

这火烧得太快,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不给他们从容思考的时间。贺昀昭一个翻身跃上桌案,扫视四周,脑中飞快运转。

“窗户。”

他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已然抬腿踹向最近的窗棂。木框在冲击下猛地一震,却未碎裂——这窗户被加了木条,平日是防贼,如今倒成了他们的困笼。

贺昀昭目光一冷。

“都让开点。”贺昀昭嗓音微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迫。

聂枕月拉着花红后退一步。

接着,贺昀昭身形一动,猛然发力,重重一脚踹上窗框,“砰”地一声,窗棂瞬间炸裂,破口处的木条还未完全燃烧,带着焦黑的裂痕,摇摇欲坠。

外头是后院,夜色沉沉,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出去!”他低喝,率先翻身而出,站定后伸手欲拉她二人。

聂枕月手一伸便拽起花红的胳膊,将她一把推了出去。花红险些跌倒,踉跄几步才站稳。

贺昀昭眼神一掠,看向她身后的聂枕月,然后回过神,一用力将花红拽了下来。

然而花红刚落地,身后的火焰便猛然翻腾,一声巨响,房梁塌陷,烈焰如困兽般冲天而起,几乎吞噬了整个柴房。

柴房里本就堆满了柴火,又被人在房外浇了油,烧得实在太快了。

贺昀昭瞳孔猛地一缩,低声骂了句,疾步绕到正门,抬腿一脚踹开,毫不犹豫地再次冲进了火海。

火光之中,他抬起手臂捂住口鼻,躲避着砸下来的房梁,游目四顾。

没有。

放眼望去,不见人影。

贺昀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情急之下放下手臂,正欲喊她名字,却猛地吸进几口浓烟,弯腰剧烈咳嗽了一阵。

待终于平息,他直起身子,一眼看见对面有一人冲他跑来,手中高举着什么。

火光焰影前,她面纱松落。那纱下露出的面颊上沾了灰,却也丝毫不掩清丽容貌,反而更显凤眸明亮,眉目清绝。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大人!我找到了这个!”

“你是不是活腻了不要命了!?”

声音同时响起,一喜一怒。

火焰映着二人的身影,摇曳不定。

“先走再说!”贺昀昭俯身捡起面纱,狠狠塞她手中,然后一把抓起她手腕,向外冲去。

二人冲至门外时,韩府与弭劫司众人早已围在外面,惊慌失措地乱作了一团。

贺昀昭松开手,而聂枕月背过身去,待再转过头时,已然重新系好了面纱。

“大人!您吓死我们了!!”高乘冲过来,拉着贺昀昭看了好几圈,确定他无恙后才放下心来,直呼几口气。

韩府下人手忙脚乱地泼水救火,而韩夫人面色极为难看,惊疑不定:“大人没受伤吧?这平白无故的怎会突然走火呢?!”

“平白无故?”贺昀昭嗤笑一声,脸色不佳,怒道,“什么平白无故,今日这场火,可是有人刻意!”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如同一个惊雷炸破耳边。

这可是朝廷命官弭劫司指挥使,况且就算抛开这层身份,那他也是庆王世子。谁不要命了,敢算计到这位头上?

“贺兄,”景殊玉走上前来,担忧道,“你既如此说,可是亲眼目睹?”

贺昀昭冷笑道:“猜也猜得出。只要一把火扔下去,既能烧死替罪羊又能烧死所有知情之人,连同罪证一起在这柴房里燃烧殆尽。到时候死无对证,罪名可不就永远烙在死人身上了吗?好主意!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景殊玉疑惑道:“什么替罪羊?”

聂枕月平静接过话:“花红并非杀害韩中丞之人。真凶,另有其人。”

“什么!?”身旁的韩林氏腿一软,堪堪欲倒。聂枕月眼疾手快扶住她,手捏在她腕子处,突然一怔,蹙了蹙眉。

“对不住,这样好的主意,偏偏我们没死成,坏了你的好事!但既然你今日没烧死我们——”贺昀昭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夜色深处,笑的令人毛骨悚然,“我便绝不会让你好过。”

众人不敢言语,景殊玉站出来打破沉默,又道:“先去更衣吧贺兄,你这袍子都叫火给燎了。”

那身玄蓝相间的长袍,如今叫火一燎,灰扑扑的看不出原先颜色。

但贺昀昭却突然看向一旁。

聂枕月感受到投过来的一道目光,正转过头去,就听他嗤道:“我不用,先去找衣裳给她俩换上。”

韩夫人赶紧应了,差人去取,不过须臾便有人捧着两件衣裙匆匆赶回。一件是侍女裙装,自然是给花红的,而另一件,则是银朱色锦缎长裙,颜色明丽张扬,似石中火。

聂枕月只看了一眼,蓦地僵住。

“我看阿月大夫打扮,应当是最喜素白色,”韩夫人解释道,“只是府中近来未做新衣裳,只寻到这一件,只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聂枕月垂睫敛住眸中惊涛,心道不是的,她从来就不喜白色。

数载前,在她尚是“医神娘子”时,向来以一袭红衣闻名。

曳地生烟,如焰似霞,仿若朱砂点落云端,流火铺地。张扬,而又灼烈。

当时亦有人问,她身为医者,为何这样打扮。她奇道医者如何,非医者又如何,喜穿什么便穿什么。若她乐意,便是将发丝将皮肤尽染成红色,也不会减她丝毫本事,绝不碍诊病救人。

但她并未解释,曾经同师姐一起下山时,师姐的白裙袖口绣了大朵红线金丝牡丹。然而到了病者家中,人家只看一眼,便大呼小叫一通,称行医之人当素简,这般爱打扮,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大夫。

他将她二人赶出门,哼道不用她们看了,他自会再寻其他大夫来。

回去以后,师姐默默将衣裳换下收好。而聂枕月一声不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艳如凝血的红裙换上,又从锦盒中取出那条从未用过的朱红发带,抬手,将乌发拢起,系红带缠绕,结扣收紧。

师姐惊道:“人家说行医之人不可张扬,你怎么……”

聂枕月只一笑,眸光明亮:“既然他说这般打扮不是什么好大夫,那我便给世人看看,无论怎样打扮,我都照样习尽古医书,救尽天下人!”

师姐担忧:“你莫不怕叫人议论有悖医德?”

“那便叫他们议论去。”聂枕月语气不变,“我倒是不知一个‘德’字何时要挂在衣裳上了。”

“所谓仁心仁术,德之一字,自在我心里。”

山风穿林,朱红发带在她乌发间轻扬,似焰尾翻飞,艳绝尘世。

只是后来……

聂枕月略带歉意地一笑,道:“抱歉,爹娘离世,我尚在服孝,实在不便穿此颜色。我这身衣裳未被烧破,回去洗洗便好了,不用换的。”

韩夫人道:“是我欠考虑了。”忙差人将衣裳拿了下去。

倒是景殊玉突然“哎”了一声,回忆道:“说起这红衣,我倒是记起原先宫中有一女大夫,就喜穿红衣,医术十分高超,很惹人注目。”

聂枕月眸光一动,问:“那她现下如何?”

景殊玉摇摇头,似是惋惜道:“犯下大错,被赶出宫了。如今……她一戴罪之身,应当活得很艰难,或许已成一具尸骨了也说不准。”

聂枕月笑了笑,低下头。

忽听贺昀昭笑了一声,道:“我看未必。”

景殊玉讶然,好笑地看着他:“贺兄又不曾见过她,何出此言?”

“我虽不曾见过她,”贺昀昭语气随意,“可我觉得,凭她有胆气行事如此张扬,便绝不会甘心就这样死了,草草结局。”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曹植《洛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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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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