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打工人

相顾无言之际,一辆白色迈○宝停在门口,胡文漪脸色一变。

夏也好见状,识趣地说道:“我该回去了。”

胡文漪忽然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像童年与玩伴道别那样的不舍,“你要走了吗?”

夏也好说了句是,胡文漪将她送到门口,夏也好向两位大人点头示意。瞅了一眼夏也好的背影,张连美问:“刚才那人谁啊?”

胡文漪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同学。”

说话间,她的继父陈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显然对她这身行头很不满意:“改天叔叔带你买身名牌,身上这些地摊货就别穿了。”

胡文漪没有理会,带着二人进门。室内,男人点燃一支香烟,白色的烟雾呛得人嗓子生疼,胡文漪嫌恶地瞥了一眼。

待杨凤回来与二人寒暄的功夫,胡文漪才起身到院内的台阶上坐下。

她自小就讨厌烟味,更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抽烟,她也试着和陈军协商过这个问题,但对方并没有重视,反而用“男人抽烟,抽的是心酸”之类的你说东他给你指西的话术搪塞过去了。

然而事实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不抽烟的人是真的不介意吸别人吐出来的二手烟。

胡文漪逐渐明白,和一个阅历、人生观念完全不同的人讨论这种话题是没有结果的,一个人如果坚信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他就是正确的,谁也无法动摇。

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胡文漪突然起身,跑出大门,跑过白鹤腾云的水墨画,跑过渔叟垂钓的山水图,她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只是想一直奔跑,将缠绕自己的一切远远甩在后面。

胡文漪在一处空地上停下稍作喘息,抬头看时,她竟然跑到了镇上的福利院。

福利院在政府的资助下翻新了一遍,砖砌的围墙钳着黑色的西式铁栏门,爬山虎从角落直窜到尖耸的褐红色屋顶。不似她记忆中的陈旧,又隐隐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福利院内,夏也好会帮午睡的弟弟妹妹掖好背角,经过二楼走廊,目光略过窗外,而后脚步一滞,快步下楼。

“出什么事了?”夏也好轻轻合上铁栏门问道。

两人在路灯下的长椅坐下,胡文漪的情绪像未熄灭的余烬,喉咙里残留着几声哽咽。

……

“我辛苦赚钱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你还净干这些没用的东西!”胡文漪的母亲张连美怒目圆睁,攥着她写的稿子。

“还给我!”

争抢之间,她的稿子被撕裂。胡文漪目光涣散,直盯着手中的碎片。

“撕了就撕了,我是为了你好,整天闷在房里写这些东西,你精神都不正常了。”

大概是她自以为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胡文漪的沉默反倒给张连美的怒火浇了一层油。

“我真是养了个哑巴!白眼狼!”

张连美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她无意将胡文漪培养成这样,但她已经是这样了。她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胡文漪将自己关在门内,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外面沉默了片刻,接着门的缝隙里渗过来张连美的温言细语,“漪漪,你开门吧,妈妈和你好好聊聊。”

当她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她确实这么做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顿打骂,很轻,轻到没有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又很重,重得深深刻在她记忆里挥之不去。

她这次决计不再开门。

趁着夜色,胡文漪在冲动的驱使下,随手往行李箱塞了几件生活用品,给张连美发了一条消息就走了。她用一个晚上从城区走去乡镇,中途打车到了这儿。

胡文漪一下子说了很多,记事起就在福利院生活的夏也好无法理解家庭之间的矛盾,她揽住胡文漪的肩膀,好让她依靠着自己。

“客观的说,这件事你们都没有处理好,你不该这么冲动的。至少阿姨还是愿意和你沟通的,”夏也好顿了顿,又说“但从朋友的角度,我想对你说的是,等你上大学,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你就能脱离你的父母了。”

不是理解,不是体谅,而是离开。

胡文漪扯出苦涩的笑,由衷道了一句。

“谢谢你。”

……

回去后,对于胡文漪任性的出走,长辈三人的一致决定将她扔进厂子里吃苦去,对,就是夏也好打工的电子厂。

隔天,陈军一再坚持将二人一道送过去,来看望胡文漪的夏也好百般推拒,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让陈军打消了念头。

早晨八点,胡文漪将手机锁进柜子,换上蓝色厂服,跟着夏也好走进车间。

这儿并不是什么大厂,但车间内人手充足,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看见她俩进来也没有惊讶,没有人过于关注。

胡文漪被分配去夏也好所在的车间组装零件,产线很忙碌,胡文漪上手很快。沉闷的待在自己的小格子里。

这样也挺好的,只要专注手头的工作就好了。偶尔抬头还能瞥见窗外探出的绿枝。

临近傍晚职工下班,停靠着一排排颜色各异的小电驴,摊贩早已支起摊位,手持式的喇叭

一连八小时高强度的工作,让二人筋疲力尽,下班路上,胡文漪双臂兜住夏也好的脖颈,身体有一半的重量靠在她身上,说:“还是上学好,流水线累的要死,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夏也好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是谁之前跟我说,去打工也比上学好来着?”

“我错了——”胡文漪一声哀嚎,想到她还有一个月的“卖身契”,恨不得在地上躺尸。

两人路过一个烧烤摊,晚风吹来一大堆国粹脏话,蠕虫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啃食她的脑子。胡文漪只觉得背上窜起一片鸡皮疙瘩,心里犯起嘀咕,这个语言环境,夏也好到底是怎么待下去的。

街边一位卖熟食的中年叔叔热络地招呼二人,“小夏,放工了啊?”

“是啊,刘叔,生意兴隆啊。”夏也好回头向胡文漪解释道“刘叔跟我一个镇的,卖水果的姨是他幺妹。”

“有你这句话就好。”刘叔笑呵呵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看着胡文漪问:“这你朋友?”

“我同学,胡文漪。”

大叔了然道:“是同学啊,学习怎么样啊?”

果然……

胡文漪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人生永远逃不开四个话题,学业,工作,婚恋,房车。

“学习一直在进步呢。”

此时的夏也好跟学校里那个神色寡淡的学生有些不太一样,倒像个小大人。似是察觉到了胡文漪异样的目光,夏也好冲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小夏——文漪——”

听到烧烤摊上有人招呼,两人走过去,章来笑着挥手。

章来是她们的组长,是位染着酒红色短发的姐姐,她很健谈,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力。

夏也好问道:“去吗?”

胡文漪道:“去吧。咱们一起去哈啤酒,吃牡(ga)蛎(la)。”

“来,过来坐,”章姐招呼二人坐下,“姐请你们两个小朋友吃顿烧烤。”

夏也好推说要赶公交,章来直接道:“公交车五半点才来,不会让你误了点的,坐下来等等吧。”

二人只好入座,已经烤好的兔肝摆在盘中,刷上焦糖色的酱料,再洒上星星点点的孜然,散发出地道的香味。

耳边是音响中抒情热烈的音乐,偶尔传来啤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周围萦绕着一片市井烟火气。

章来接过伙计端来的烤鱿鱼,刚烤出来的鱿鱼还滋滋冒着热气,还未等享用,几个青年朝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人道:“章姐,吃烧烤呢?”

章来笑着打掉他的手,说:“王瑞,让你吃了吗?伸手就拿。”

几个不请自来的倒是坐得心安理得,王瑞又加了几盘烤串,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二人,问:“你们还是学生吧,上高几了?”

“高二,过完暑假就高三了。”胡文漪道。

“那你们选的什么科?”另一个人道。

“大文。”夏也好道。接着对面几人围绕着两人的选科,自顾自地侃侃而谈。

“文科好啊,女生就适合学选文科,理科不行。不过文科能选的专业少啊,也没什么用。”

“女孩子高中学习好点,上了大学就不行了,大学讲究的是人的交际能力,男生更吃香。”

“关——”

夏也好在桌下拉扯她的袖子,道:“我们还要赶公交,姐咱们一块儿走吧。”临走前几人照例互相客气了几句道别。

三人在岔路口分别,“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人的思想是很难改变的。”夏也好道,“他们说得也没错,我除了物理,理科确实不好。”

胡文漪不乐意了,她很少夸人,话少但全都发自内心的,她语气有些激动地说:“别听他们瞎说,夏老师就是最好的!”

“你这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夏也好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她转眼看向胡文漪“那听你的?”

胡文漪刚想说不,夏也好就展颜一笑,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听你的。”她又呢喃似的重复了一遍“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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