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光线昏昧,他这无声流泪的模样,竟与记忆中从未忘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游向之心中剧烈一颤,烫手般撤到一旁。
霜明雪跌倒在地,连连咳嗽。
游向之下意识要扶,手都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小子。”他粗声粗气道:“你父母……”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虎啸龙吟似的杀声,游向之才一转头,密室的门便已被一股大力撞开,两个人影随之抛到他面前,头颈歪折,双目紧闭,已然死去,正是他最为倚重的东擎双英。
地上烟尘未散,温离满身寒意地走了进来,他腰间佩剑还未出鞘,手上也不曾染血,然而浑身杀意却如森森白刃,已是要刺面而来。
游向之一见心腹被杀,哪有不怒之理,上前几步,喝道:“温离,我敬你是教主,你却跑到我这里打杀自家兄弟,是何道理!”
温离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视线一转,落到霜明雪身上。霜明雪偏过头,躲着他的注视,然而脸颊的红肿,脖颈上青紫色的掐痕,还有捂着胸口强忍痛苦的模样,哪里能瞒得住人,只怕再晚来一步,他已死在此地。
温离漠然看向游向之,缓缓道:“你还敢问我要说法,好,那本座今日就教教你,何为道理!”五指鹰张,长剑倏然出现在手中,身形未动,杀招已出,这逼仄之地不便施展,剑气便化作一条金龙,誓要将人绞杀于前。
他这一手,便是名动十大门派的无相剑法。剑分十三招,千变万化,诡奇难挡。当年死在这杀招下的英雄无数。游向之未料他竟会下死手,一惊之下,已失先机,虽提拐阻挡,但砰然一声,那柄精金打造的兵刃已拦腰裂开。
千钧一发之际,霜明雪从旁边飞身而起,将游向之撞到一旁。温离心头一紧,招随意动,旋即变了方向,剑风擦着他肩膀过去,而后山巅巨岩崩塌一般,重重砸在后方石壁之上。
霜明雪身体晃了晃,向一旁倒去。游向之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没了话说。
温离几步上前,将人接住,待确认无恙后,切齿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霜明雪倒在他怀中,虚弱道:“大敌当前,不可内争。”
俞青子听闻动静,冒雨赶来,一见这场面,已猜出大半,赶忙挡在他二人中间:“教主息怒,游长老性子急,可一向忠心耿耿,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教主莫要与他计较。”一扯游向之衣袖:“还不快向教主请罪!”
游向之还未开口,霜明雪便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表情甚是痛苦,温离低头看了一眼,不再耽搁,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游向之见他们离开,居然追了几步,俞青子只当他还不肯罢手,忙拦在他身前:“你不要命了,没看教主动了真火!”
“我不是……”游向之下意识道,随即紧紧闭上了嘴,沮丧道:“算了。”
俞青子环顾四周,露出一脸玩味的神情:“你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教主不是答应把霜明雪送给武林盟么,你又与他动什么手?他反悔了?”
游向之先前那股喊打喊杀的气势已经完全消失了,转而换作少有的沉默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没有,我怕霜明雪到了武林盟乱说话,叫他过来提点提点,哪知这小子同温离一路的混账,说不到两句便开始耍横!”
俞青子似随口般道:“你这两个手下也是他杀的?”
游向之不甚关心地看了一眼,含糊道:“……温离也动了手,算了,不提也罢。”
俞青子的淡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如隐匿在暗处的毒蛇一般:“是么?那咱们以后可小心些,莫要招惹这位掌教高徒。”
游向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温离始终沉着一张脸,霜明雪被那身厚重的披风压得闷热,才要扯下一点,就听温离道:“盖好!”无奈,只得听话依从。
毕方等在房门前,纱布药膏一应在手,对这场面已是轻车熟路了。不想温离朝里一点头,是个不用他动手的意思。踢开房门,径自将人抱到一张小榻上,简单检查了一下,见都是皮外伤,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霜明雪道:“之前来了两个人,说教主要见我。”
温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两个生人叫你,你就敢跟去?”
霜明雪才一点头,就听见他冷笑一声,虽未多说,但俨然已大为不悦,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声道:“属下知错。”
温离听闻此言似乎更不痛快,起身走到旁边,拧了块热手巾便给他擦脸。举手投足都带了股不耐烦的劲儿,不过落在脸上的动作却轻,像怕再弄疼他一星半点似的。擦净血迹脏污,又取了药膏,在脸上细细涂了一层,上下扫了他一眼,问:“那一剑伤到你没有?”
霜明雪摸了摸肩膀,轻轻摇摇头。
温离不再开口,冷冰冰地坐到一旁。
他二人相处的时间虽多,但每每独处一室,都是温离黏着他不放,似这般冷遇那是从没有过的事,霜明雪轻松之余又有些惊异,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温离觉察到注视,彻底转过身。霜明雪也不如何在意,只是他一身湿衣,黏答答好不难受,无声坐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屏风后换件衣服。
他刚一起身,就听温离劈头喝道:“又去哪?”
霜明雪有些无措:“……换衣服。”
温离似觉失态,沉闷地一挥手,放他进去。他这一通火发得好没道理,饶是霜明雪知他一向喜怒无常,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莫说是他,就连温离自己也烦得厉害。他掌教以来,一向恩威并施,进退有度,两位长老诸多掣肘之时,都能被他一一化解,不过两年,声势威望已渐渐压过前代教主,似刚才那般不计后果的雷霆大怒,还是头一回。
既已找到人,本还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但他看见霜明雪脸上的伤,还有他脖颈上骇人的掐痕,想到再晚一步,自己看到的只怕会是具尸体,便怒火中烧,什么也顾不得了,当下只想把伤了他的人碎尸万段,再把他带回来,藏进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虽然刚遇到霜明雪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那时不过是见色起意的一时之念罢了,如今却多了些难言的意味在里面,其间痴狂之处,已渐渐超过他掌控,如何不叫人烦乱。
温离心中知晓面对这情形该早早抽身,可人近在眼前,哪里舍得就此放手,正心烦意乱之际,霜明雪从里头走出来,见温离仍背对着他,低着头走到他身边,为他倒了杯茶。
温离漠然接过来喝了一口,仍无搭理他的意思。霜明雪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教主方才不该那么冲动,这般关口重伤长老,被其他兄弟知道,只怕于教主声望不利。”
温离闻言,重重哼了一声:“要不是你在外头惹了麻烦,又何至于生出这么多事。”
语气倒算不得严厉,但话里话外都是责备之意,霜明雪默了默,似又要请罪。温离把旁边的凳子踢过去:“好了,坐吧。”
霜明雪依言坐下,但仍低着头,像是不敢看他。
温离语气稍缓:“游向之跟你说什么了?”
霜明雪语气踟蹰:“他……知道教主找人掉包的事了。”
温离闻言神色一紧,负责接应的不过寥寥几人,且都是他的心腹,绝无走漏消息的可能,不过派人寻谢灵空寻得急,动作大了些,于此关节被人发现也未可知。
他迟迟不开口,不知心中如何打算,霜明雪道:“今夜教主已救了我一回,游长老位高权重,实在不好再得罪,不如将我交出去。”
此时温离已转过神,有些不耐烦道:“现在把你交出去,先前不是白忙活了,他知道便知道,若肯安分,大家都好相与,否则,本座还怕他不成。”见霜明雪脸上顾虑甚重,神色稍缓:“不过现在这情形,送你去外面恐怕不安全,你索性别走了,明日我叫谢灵空也给你换个样子,就还留在我身边罢。”
霜明雪点点头:“是。”
语气虽然平静,但温离看得真切,方才他眼中分明晃过一丝遗憾,俨然是舍不得这个去外头清净的机会。想到自己为他费尽苦心,百般照拂,他却只想远远逃开,简直是个没心肝的。一念生出,他几个时辰前顺从迎合的模样也变了味,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安抚自己的手段罢了。
若换做以前,温离早就把人按到床上教教“规矩”,可如今,看着他脖颈上青紫色的掐痕,还有他漠然顺从的眼神,竟下不去这个手。
霜明雪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思考接下里该如何行事,冷不丁得了一句:“本座把你留下来,是不是觉得很难熬?”
霜明雪抬头:“嗯?”
一股炽热强烈的气息忽然靠近,后颈随即被人紧紧按住,温离少有的凶狠的亲吻压下来,攻势之猛烈,只有他将自己从灵机山带回来的那一晚可比拟。
霜明雪不再如当初一般抵死抗拒,只是闭上眼睛,默默承受。
温离却在此时停了下来,掐着他脸颊的手微微发颤,像是在按捺着什么情绪:“难熬也得给我忍着!”
霜明雪微微皱眉,实在不知他发的哪门子疯。
正无声对望之时,窗外一个黑影疾步而来,乃是韦不问手下一人:“教主,大事不好,韦队长送人路上被偷袭,现下昏迷不醒,戒律堂那边也传了消息来,谢灵空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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