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追着问啊?严知行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而且说实在的,他现在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好不容易在心里与过去正式告别,一遍遍的复盘只会让脚步变得更加拖泥带水。
陈奉白问:“是他们逼的你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陈奉白不可置信道,“那你他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走?”
刚好窗外扑来一只冒冒失失的鸟,正好撞上了严知行面前的玻璃,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不免有些惆怅,他把窗打开,透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能力不足,退位让贤,不是应该的吗?”
陈奉白半天没有言语。
严知行再看时,发现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
那天晚上,樊仁第一次单独找到他,满含赞许地夸赞了他近期的表现,还说要他后续继续努力,争取获得更好的节目效果。
严知行当时还没来得及高兴,马上就被满屏幕乱飞的同人图糊了一脸,整个人几乎僵直在那里。
对上樊仁灌满了“再接再厉”的鼓励眼神,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之前没想到还能在这种方向上圈流量,还以为你没什么大用,这回真是意外之喜,你可要识相一点,好好把握住机会,顺应“民心”,这样才能考虑考虑把你留下来。
严知行只迟疑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多所谓“cp粉”,明明他在节目中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解读成这样那样的,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很抗拒这种博眼球的方式。
在他看来,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该被搬上大荧幕,作为哗众取宠的工具。更何况他跟陈奉白……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难道为了热度,还要亲自下场做戏给人看吗?
如果到最后他居然要靠这种方式来保住自己的工作,那不如不要。
而在这次达成共识失败之后,严知行明显能够感觉到,有一股隐形的压力在向他袭来。
陈奉白在和他前几期的磨合中,已经能完美掌控整个流程的节奏,眼球和节奏都抓得很好。在偏严肃的文化知识科普方面,傅非的表现异常出色,有时候说出来的东西甚至是连做过诸多前期准备工作的严知行也不知道的。
而俞小嫣则安安心心地立着“傻白甜”人设,不懂就问,大部分是些蠢问题,起初还会被群嘲,但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网络上的评价从“厌蠢症犯了”“这也要问,这姐九漏鱼吗”,逐渐变成了“不懂有什么好骂的,很多东西外行就是不知道啊”“谁懂,小嫣认真听讲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呀”。
偶尔她冒出一两个金句来,还会获得很多额外的夸赞。
严知行在其中的话语权似乎越来越小,他想去说点什么,但好像什么话都已经有人说了,他只能默默闭嘴。
除了陈奉白还经常会跟他搭话以外,剩下的时间里几乎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真正站成了一个明晃晃的透明人。
更让他难过的是,没有人感觉到不对。
不管是组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看节目的观众朋友,没有人觉得这个模式有问题。
是啊,一个气氛组,一个智商担当,一个团宠,三个人轰轰烈烈一台戏,剩下那个没什么记忆点的人当然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没有个性的人,总是容易被人遗忘。
那种曾经是主力如今却沦落为边缘角色的落差,身在其中却一直融不进去的孤独,没有人可以与他感同身受。
或许樊仁的眼光是正确的,他既然不愿意走上被安排的“正确”道路,那就要做好被排斥的准备,谁也没有义务惯着他不是?
严知行不再去想,反正现在已经做出了选择,过多纠结无益,不如好好看向未来。
他知道,王远嘴上说着“要走一起走”,其实是不可能的,王远那个位置,暂时没有人可以代替,就算他想,樊仁也不会放人,上头更不会同意。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还像小女生一样干什么都要手牵手一起去,自己总这么赖着人家,终究也不算是个事儿。
严知行处理完了那头的遗留,简单收拾了一下,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转眼已是春夏交替之时,留城处处是花,木香花自屋檐松松垂下,雪瀑一般占了大半面墙,衣着鲜亮的姑娘们纷纷驻足照相。桥下路边不时可见贩卖茉莉花手钏的老人,竹编提篮里搂着一抱芬芳。
里月巷是留城著名的一条网红街,但来往氛围跟严知行从前认知中的“网红”很不一样,它没有被过度开发,沿街的房屋还是老样式,铺子和小摊卖的东西价格亲民,来来往往的人都一团和气。
严知行几乎以为自己是来了哪本书里编写的世外桃源,先找了一家广受好评的生煎店里把中饭对付了,随后慢悠悠地走进里月巷。
老方的儿子大名方齐盛,是这街上“宝齐斋”的老板,店面不大不小,胜在装修古朴而精致,又因占了地段的便宜,生意特别好,其中相思红豆糕和桂花糖糕最为出名。
严知行到的时候店外正短短地排着一条队伍,姑娘们着裙簪花,赏心悦目,空气里浸了糕点的味道,甜香扑鼻。
方齐盛把严知行领到后院,给他泡了一壶茶。
矮矮的竹椅木桌,一小盘精致的点心,中间摆着一小瓶花,是应季的石榴,火艳艳的,给清雅的小院点上了一抹亮色。
严知行举杯一闻,笑道:“乌龙茶,很香。”
方齐盛乐呵呵道:“小时候喝绿茶多,一撮茶叶碎要过几大壶水,喝到最后滋味淡得都没有了,所以出来工作了就喜欢喝红茶,那个甜啊,有滋味,寒冬腊月天里泡上一杯,热腾腾的,喝进去胃里暖和。后面喝得多了,感觉还是乌龙最好。”
方齐盛今年也就四十岁上下,整个人焕发出来的那种平和淡然的气质,已经接近严知行印象里那些退休的老人了。
他说话不紧不慢,张口就是一派岁月悠长我自芬芳,为人又很健谈,很容易把人带进他的节奏中去,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听一首平凡而真挚的散文诗。
比如严知行这种长期生活在快节奏都市里的小年青,马上就被他征服了。
两人先是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些家常,严知行又向方齐盛讲了自己是怎么想着要找上他的,从老茶厂谈到安山,又从安山谈到留城。
方齐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从留城又谈到了他整个创业经历,早年先是跟着师傅去了南方,做的其实还是茶生意。
来回倒卖后发现这行不好做,干脆出来单干,漂到留城学了一门糕点手艺,到现在一手建起了“宝齐斋”这个品牌,赚了点钱也不贪多贪大,招了两名学徒帮忙打理店里的生意,现在做个甩手掌柜,早早退休享上福了。
闲的时候到处去逛,国内国外都有,方齐盛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年到头大把自由的时间,专挑淡季去,几年工夫大大小小的国家城市去了不少。
他当初收到严知行的短信时就在旅游,约定了时间后就赶了回来,没着急做后边的出行计划,顺势在留城待上一阵子。
方齐盛挺高兴有人来访,他本来也是个好客的性子,时不时就要约朋友出来喝喝茶,钓钓鱼,研究研究盆栽玉石什么的,现在院里这盆开得正好的牡丹,就是他精心养护的成果。
严知行又说是来进行访谈,可把他给乐坏了,心说我这种闲人也能有个登报纸的机会,把他旺盛的表达欲勾得是一泻千里,刹也刹不住的程度。
他们俩一个是很好的讲述者,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生动无比,一个是很好的倾听者,听讲的过程**情到位,反馈及时。
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只恨相逢太晚。
直至夕阳染上了黛瓦,严知行才起身告辞。他谢绝了方齐盛请吃晚饭的提议,独自钻进了一家老牌面馆,要了一碗当地有名的蟹黄面。
吃饱喝足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街灯串起一路繁华,忽而漾起一抹隐约的歌声,那是路边咖啡店前的民谣歌手,一头充满艺术气息的长发,拨拉着吉他,唱一段温柔的晚风。
严知行想凑这个热闹,上前要了一杯咖啡,就当落座的门票,却被烫着酒红色大波浪的老板娘告知不用付钱,直接坐就行。
台下的椅子都是简陋的粗布折叠椅,窄窄小小的,七七八八零散摆着,年轻人三两成群,跟着乐声摇头晃脑,平白烘起一簇热烈的火焰,照得满壁蔷薇流光溢彩。
忽地,他脑海中生出来一个念头,随即像疯了一般飞长,到最后旋旋绕绕,挥之不去。
三首歌过去,这个念头已经初具规模。
严知行执行力超强,想法一旦生成,马上就联系了他在台里的直属领导,范新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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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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