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父母关系不是很好,这种说法是很耐人寻味的。自古以来便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严知行也不能确认,这种关系不好是短时间的“感冒”,还是积久的痼疾。
同时,他也不敢确认,他现在是否有资格去过问陈奉白的家庭。
总之,不管他有没有资格,严知行更希望是陈奉白主动把心摊开给他看,哪怕心里已经泛着滔天的好奇,他也不想破坏这份边界感。
“对不起。”严知行挪开眼,想主动揭过这个话题,“明天出去爬山吧,现在的枫叶红得真好看,程闻喜欢摄影,我记得你好像也有一架相机……”
大概是他转话题转得过于生硬,陈奉白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手,说:“为什么要道歉?”
严知行的拇指在陈奉白的手背上慢慢打着圈儿:“你不高兴我们就不提了。”
“没有!”陈奉白脱口而出,“只是……我刚才只是在整理措辞而已。”
生怕严知行不相信似的,他连忙道:“真的,你可以过问我任何事,我只会因为你对我的在意而高兴!但这件事……我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怕坏了你的心情。”
严知行浅浅地笑了,不知怎的,陈奉白竟也有这般局促的模样,脸上微微泛红,讲话也磕磕巴巴,好像一条刚闯了祸的大型犬,唔唔汪汪地解释着,却似乎越描越黑了。
好可爱,他心想。
终于,陈奉白把心一横,用一种即将上断头台的勇气,决定向严知行坦白。
“我不知道你的家庭会不会有这样的问题……我的父母如果知道我想跟一个男人共度余生,他们会觉得我疯了。”
严知行面色平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奉白心里有了点底,说得更自然了些:“当然,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向他们承认过了,显而易见,他们不能接受。”
“这没什么,这是很正常的事。”严知行握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歪歪头,轻松地一笑,“不过还好,我家里没有这样的问题。”
陈奉白知道严知行在努力让他放松,忍不住侧身过去抱着他,好像能在身体的紧实碰触中获得力量。他把头靠在严知行的肩膀上,贪婪地嗅着那股让他安心的气味:
“严知行,我讨厌他们。”陈奉白说得郑重其事,又好像在撒着娇告状,“他们都不负责任,脑子里只有‘传宗接代’四个字,好像我不是一个人,而是家里喂的猪喂的狗,到年纪了就该拉出去配种,然后再跟他们一样,生出一窝又一窝神经病来,他们全都不负责任!”
严知行微微蹙眉,他好像听明白了陈奉白痛苦的点在哪,佯作生气道:“不要这么说自己,就算是步入婚姻有了子嗣,那也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呀,不然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转身面对陈奉白,捧起他的脸认真道:“如果没有你的父母,那就没有你,也就没有你和我的相遇了。生命本身是美好的,权看我们如何经营,不是吗?所以,我不许你那样想。”
“不正常。”陈奉白垂下眼,“我不正常的……你还记得方小华吗?”
“方小华?”严知行不明白这个时候提那个小女孩干什么,“记得,她怎么了?”
陈奉白把脸埋进严知行的怀里,甚至还孩子气地蹭了蹭,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严知行听到怀里传来闷闷的一声:“没什么。”
严知行顺手撸了两把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背脊慢慢向下拍抚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这么有耐心。
怀里的人僵硬的身躯渐渐回软,严知行哄道:“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害怕。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相信你,喜欢你。”
陈奉白喉咙发涩,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无端化出了一把锈钝的刀,把他的血管、心脏、声带全都磨得粗糙而狰狞,在心爱的人面前赤诚地展露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哪怕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要开口时,也是分外艰难的。
因为害怕,害怕真相抖落时会被那人侧目而视,会得到一场不留情面的抛弃。
许久,陈奉白道:“我可能,会和她一样。”
严知行抚在他背上地手停了一瞬。
陈奉白好像受了惊,和刚才的满腔话语滞涩不同,现在反而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刹不住了:
“我的家庭有遗传精神病史……可能,也许。实话说,我并不了解具体的真相如何,他们不肯跟我说,我是小时候听身边的大人们说的。其实你也会发现,我有时候会有些暴躁,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一下子陷入崩溃……我看过精神科的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后来也看过心理科……一样没有什么结果。”
严知行哑然无声,这个信息对他来说是在不亚于白日飞箭,避无可避。难怪,难怪当时陈奉白看见那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他是想到了自己。
严知行心里不由得一阵绞痛,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陈奉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讨厌我身上的这套基因,我觉得它好脏,我不想它流传下去,所以我很早的时候就会在心理上回避跟女性的接触,就像栓一条狗一样,把自己栓在笼子里,强迫自己安分一点,不要跑出去乱咬人,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你看到了,方小华的样子,我怕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就会像他们一样,如果我的病是潜伏的呢,现在检查不出来,以后哪一天突然爆发了呢?我自认我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多自私的人。”
“不脏的。”严知行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陈奉白,我好爱你。”
他知道现在的陈奉白最需要的就是他的肯定和在意,此时此刻,任何花言巧语都显得太过轻薄,严知行感觉自己词穷了,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些原始而沉重的承诺。
“我高中时,遇到了一个老师。他对我很好,我有时候觉得他比我的父母还要好,也是他……让我第一次见到了现实中的同性恋爱。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怪物,我的父母应该也这么觉得,但他告诉我不是,他让我知道人生还有很多选项,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完蛋。我很感谢他,但我的父母觉得是他‘带坏’了我,甚至觉得是他在……引诱我。我……我讨厌他们,严知行,我讨厌他们!”
怀里的人颤抖起来,严知行忙抱他更紧了些:“嗯,讨厌他们。”
他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浓浓的遗憾,遗憾没能更早参与陈奉白的生活。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去给当年无助的孩子一个拥抱。与此同时,他虽真心地感谢陈奉白口中那位老师,却也带了点微妙的妒忌,各种心情纷繁交织,现在不是梳理的时候,严知行只能强硬压下。
陈奉白埋着脸,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严知行,谢谢你。”
“嗯,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好,受了这么多苦,还是愿意给我带来快乐,你很好。”严知行回应道,心中则有一个声音在悄悄说着,“对不起。”
家庭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严知行虽然很想让陈奉白与父母和解,但也深知自己的无力,只能期待某一个契机的降临,让陈奉白能够从此解开心结。
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他要给陈奉白更多的爱和肯定。
回首过去,严知行才发现自己真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家伙,几乎只有他给陈奉白摆脸色看的份,完事人家还要照顾自己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他还连句好评都吝啬,偶尔夸上几句,陈奉白简直高兴得找不着北,其抠搜程度可见一斑。
没办法,谁让这人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坚强,嬉笑怒骂油嘴滑舌五毒俱全,一点也不讨喜,唤不起严知行一丁点保护欲,何况此人深谙蹬鼻子上脸之道,轻易惯他不得。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么久,严知行终于良心发现,自己好像是该对陈奉白好一点。
于是在接下来的安山度假时光中,陈奉白同志过上了恋爱以来最受宠的一段日子,严知行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说什么都会捧场,不嫌烦也不嫌吵,温温柔柔体体贴贴,甚至还亲自给他做上饭了,就因为他一句玩笑话说想吃。
陈奉白复盘了一下,发现严知行原来吃软不吃硬,要想他干点什么,卖个惨比什么都好使。早知道严知行根本不会介意他这些“秘密”,还会因此这么照顾他,他就应该早点说的嘛!
然而,在第n次陈奉白试图装可怜博同情时,严知行终于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再不买账,顺便在当晚把他逐出了房门。
啊,喜欢这种攻在精神上依恋受的戏码~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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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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