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淡化了郊区墓园的冷寂与肃穆,奇异地弥漫出一种温暖的氛围。石碑经受风吹日晒,早已不如一年前那样崭新。
沈清着一身白衣站在奶奶的墓碑前,郑重地放下一束小小的点地梅。这种花在四月于野地疯长,矮矮地贴着地。他一朵朵摘下,小心地攒成一束。
沈清轻拂墓碑上的刻字——沈梅之墓,指缝中的泥土还未干透。今天是奶奶的祭日。擦拭墓碑、锄草、点香烛、烧纸钱,清扫尘土、放下奶奶生前爱吃的水果,做完这些沈清席地坐在奶奶的坟前,看着墓碑一言不发。
奶奶于一年前寿终正寝,沈清的手上戴着奶奶的遗物——一串108籽老山檀。这是沈清在高中时攒了很久的工资给奶奶买的生日礼物。
细瘦的手腕带着那串珠子松松垮垮,他长着一张清冷的脸,浅瞳黑发散发出温柔的气质。可这份温柔带着疏离感。
夜色深了起来。门口的灯被按熄了两盏,沈清意识到即将八点,要到墓园的下班时间了。
“奶奶,我有空就来看你。”声音如同月辉般清冷。
太阳下山后,墓园周围的气温降得很快。明明已经是春天,阴冷的风刮得人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空旷的停车场只有沈清一辆车,他朝着车走去。越走他觉得自己的背后越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脖子在吹气,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座座墓碑在夜色里幽幽地竖立,月光惨白。
他确信整座墓园只有他一个拜访者,普通人不会选在太阳快下山的时间来祭拜。除沈清外这方圆几里应该只有墓园的两个工作人员是活的,而他们的声音从远处清晰地传来。
“走啊喝酒去。”
“不去了不去了,儿子考了个8分的卷子回家,正在挨打呢,我老婆说她烦得不想做饭正催我回家呢。”
“得得得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了,那我自己喝酒去。”
那在自己身后的……
沈清的手放在了副驾驶的车门上,透过车窗玻璃终于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东西——一张腐烂的脸、扭断的脑袋,眼睛了无生气却又死死盯着自己。那东西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抬手搭上了沈清的肩膀。
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给门落了锁,跟沈清打招呼:“沈先生,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沈清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待他们离开后头也没回,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那只鬼的手。
“啊”鬼嘶哑地喊叫了一声,扭着断脖笑得猖狂。
驾驶座的车门从里面打开了,沈清按着门不让他出来。
两个工作人员仿佛听到了什么,开车门的手双双一顿,问:“沈先生,刚才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吗?”
年长的这位毕竟经验丰富,奇奇怪怪的事没少见、鬼哭狼嚎的声音没少听,立马就觉得不对劲。
沈清并不想耽误人家下班,更不必麻烦他们过来看,自己可以解决,更何况车里的家伙也想出来帮忙,等下动静要闹得太大,不太好解释。
“没有,你们听错了。”沈清微笑着说。
“好吧那您也尽早离开,墓地这边还是要懂得避讳,下次请您早些过来吧。”
沈清快要按不住车门了,说:“谢谢提醒,我会的。”
门把突然脱力,沈清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一下秒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两人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沈清,又看了眼空空荡荡的的副驾驶以及被打开的门,两人默契地往车里钻,年轻的这位声音颤抖着问:“他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平安符带着吗?”
“那当然!”说罢他就把藏在衣领的桃木剑吊坠,手机壳后的平安符纸展示了出来,“在这种地方上班这玩意儿可不敢离身!”
“那就好。我们赶紧走吧。”
“不管他吗?”
“不用,你刚来不知道,沈先生是位阴阳师,不怕这些。”
“哦……什么!这些?你的意思是真的有鬼?”
“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年长的这位像模像样地学了刚才鬼的叫声,“这个,就是鬼发出来的声音。”
年轻的这位攥紧了自己的裤子,浑身发抖地说:“这……这世界真的有鬼啊?”
他看向窗外,只看到沈清站在原地,视线却在空地上来回地游移。而他看向虚空,什么也没看见,月色好像都变得阴森了起来。
那只鬼正在被追着打。
“我让你吓人,我让你吓人。”鬼魂按道理是不应该有疼痛的,但是……打他的也不是人。
沈清见他揪着那鬼不放,说:“好了,他也没吓到我。”
另一只鬼是位俊朗的少年。一般来说死亡的人以鬼魂形式存在于世的时候,保持的是临终时的模样。他委屈巴巴地说:“他长得那么丑,哪里不吓人了。”
“嗯?”沈清眼神严厉地看着少年,教育他:“不可以貌取人……嗯……这么说不对……不可以貌取鬼。”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撒了手。那丑陋的鬼立马狼狈地往山里跑。
“这丑东西跑得还挺快。”
“他生前可能过得并不好,或许是乞丐是流浪汉,长成这个样子还可能遭受过虐待,还不会说话,是个可怜人。”
“那也不能吓人。”
“我没被吓到,而且你不是打也打了,走吧,回家。”
少年在沈清身后小声嘀咕:“明明就有被吓到,还在这嘴硬。”他要去开驾驶座的门,沈清揪住他的后领说:“我来开车,路上要是被看到驾驶室没人车却在开还不得被吓到。”
“可是这辆车本来就是亡灵之车啊,而且现在很多车都有自动驾驶了……你怎么活得比我还古板。”
沈清没回他,上车、关门、发动车子一气呵成。
“哎哎哎!我还没上车呢!!!沈清!!!”
沈清降下车窗,少年一溜烟飘了进去。
这位少年是沈清买车时附赠的,一辆原价一百多万的车,沈清最终以十五万的价格成交,还是售卖方主动降价的。因为这是一辆事故车,请过三个道士作法驱鬼都没能赶走死在车上的少年——莫凌。于是他就成为了沈清的小跟班。
一人一鬼回城,路过烧烤摊的时候,莫凌说:“烧烤好香!”
“你又不能吃。”沈清稳稳当当地开车,视线没有向夜宵摊偏向哪怕一厘米。
“那你能不能发明纸烧烤,最好是带味道的那种。”
“我尽量试试。”沈清敷衍道。不过他还是靠边停了车。透过车窗他看到穿着一黑一白西装的两个人人高马大地坐在塑料板凳上,这身行头和生人勿近的气场与大排档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过让沈清注意到的他们的原因是,他们的身后用一根绳子拴着一只漂浮的鬼。
“你还是不要下车了。”沈清一句话使莫凌收回了开车门的手。
莫凌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作为鬼感到了本能的害怕。
“我刚才打鬼累到了,你去吧你去吧,我休息一下。”
沈清锁了车门,莫凌在车里也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带着好奇,沈清选择了他们所在的那家烧烤摊。他点完东西,就察觉到了穿白色西装的那人正在看自己。
沈清镇定地与他对视,随后将视线移到了黑衣者身上。这人着有锋利又硬朗的五官,眉骨立体自带锐气,可是眼神却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西装被他穿得很紧绷,坐在塑料椅子上显得过分违和。
拥挤的夜宵摊,只有他们那桌周围没有人。
只见白西装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羊肉串,准备起身。
“不要多管闲事。”旁边的黑衣者如是说。
白西装不满地撇撇嘴,说:“那人身上的鬼气好重。”
“嗯。”
白西装没等到下文,也不敢轻举妄动,谁让他是自己的老大呢。等了半天还没下文,他只好恭恭敬敬地问:“八爷?”
“嗯。”
这就是不让自己过去的意思了。给意外死亡的鬼登记身份可以额外获得奖金,这人身上的鬼气这么重刚才肯定跟不止一只鬼接触过。作为一个小财迷,白西装惋惜不已。
黑衣这位名叫秦默,白衣这位名叫白安。两人为黑白无常搭档组。白安刚成为白无常三个月,他的目标就是努力攒钱,为下辈子积累一些财富。
白安是个新手,秦默不让自己过去一定有他的理由……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的是白安怕秦默。他的气场太强了。而且据白安观察,地府里的同事们都尊称秦默“八爷”,哪怕是在自己上头的人也这么叫他。不过自己问了好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敢正面回答,白安在心里盘算着找个时机问个老前辈,大家都是干活的凭啥他秦默就能被叫声爷!
秦默看向路边那道清瘦的身影,在烟熏火燎的摊位间,酒气、吆喝声、油腻腻的烧烤架,他孤零零地站着,显得格外突兀。
老板把他要的东西打包好。沈清付钱的时候,感受到了人群中投来的视线,不止一道。
沈清趁此看向了身穿黑白西装的那两人,拴着鬼的不是根绳子,而是条铁链。
正式着装,标准配色,正经道具,这两个人必然是黑白无常无疑了。只是他们为什么收了魂不赶紧把魂魄送去地府却要在这里吃烧烤?
秦默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跟白安说:“他看得见。”
“看得见什么?”白安埋头吃串,毫不在意。
“鬼。”
白安满嘴是油地看了眼鬼,又看向老大,问:“谁。”
秦默不说话。白安只能顺着视线看去,来来往往全是人,管他是谁呢,能有烧烤重要?
沈清拎着烤白菜、烤青菜、烤金针菇、烤茄子回到车上的时候,莫凌闻出这袋子里没有一点肉味,“沈清!你真是好无趣一男的,怎么会有人吃烧烤不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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