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过，南城的气温直逼29度，孟哲嘴里咬着雪糕双手掌着车把，把校服搭在肩膀上，书包里原本装水杯的地方塞着数学卷子，随着他蹬单车的动作一起一伏，上面的分数随之不高不低地晃悠。
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大下坡，孟哲每次下坡前都要捏一把手刹，看坡下放学的一中学生穿着湖蓝色校服三五成群，像是波浪涌动。孟哲深吸一口气，然后松开手刹，像是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风从他的耳畔吹过，下坡的路长且和缓，于是孟哲彻底松开手刹，隐隐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他像一条鱼，披着浅蓝的校服一头扎进坡下的深水区，一中的学生惊叫着避开，仿佛他是冒失闯进湖泊的海水鱼。
孟哲有些得意地重新握紧车把，三拐两拐就突破重围，他从小就对各类体育运动无师自通，小学时就敢骑二八大杠上街，中考时更是靠长跑特招进了一中，只是他最后没去，扭头选了市立三中，教学质量没一中那么好，但刚好够孟哲考上。
问起为什么的时候，孟哲咬着棒冰含含糊糊地说：“体育生，太累了，不想出早操，我想睡懒觉。”
“可在三中也没见你少打一场篮球啊。” 方圆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是任务，一个是兴趣，这能一样吗？” 孟哲白他一眼，说：“放学打球去不？”
“今天不了，”方圆摇摇头，“今天发数学卷子，我得早点回家改错题。”
“切，你找一份抄抄不就行了。”孟哲不以为意，“那你明天来早点，我抄一下你的。”
“你的错题又不多，全改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孟哲向来不好好听课，但考试分数都在平均分上下徘徊，方圆一直将其视为超能力。
“所以说明天早上来抄啊。” 孟哲把咬着冰棒木棍，糖浆和着木头的奇怪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你过程别写太长，抄起来麻烦。”
“抄个作业还这么难伺候，” 方圆小声嘀咕，“小心老班明早抓你个现行。”
“切，说得好像被他抓住过似的，”孟哲显然没往心里去，起身拎起书包，说：“走了啊。”
夏至刚过，热浪随之而来，街道两边是一成不变的榕树与小摊，孟哲吐掉嘴里的冰棒棍，一头扎进下的人海。
第二天一早，孟哲龙飞凤舞地抄完作业，卷子上的字别说老师，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离早自习还有15分钟，隔壁班的周煜探头进来，说：“哲哥，出来一下。”
“咋了？”孟哲坐在原位懒得动，“借书吗，你忘带哪本了？”
“不是，”确认孟哲班里没老师后，周煜溜了进来，说：“小道消息，一中的人说放学要堵你。”
“堵我？” 孟哲扬了扬眉毛，一中是本地最好的高中，但不代表那里的学生都都是乖仔，比如说前任校长的儿子，凭自家老爹的关系升入一中后也没能改邪归正，反而和一路货色勾结在了一起，在周围的几所高中里称霸称王。
“堵我干什么？”孟哲不以为意，“没招他也没惹他，真是闲得发慌。”
“说是你抢了他的……” 周煜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女朋友。”
孟哲翻了个白眼，他自从入学到现在，桌肚里的情书就没断过，谁晓得哪个是他的女朋友。他伸手摸了摸桌肚里的弹///簧///刀，说：“在哪儿堵我？”
周煜小心翼翼地说：“一中后面的巷子，就你平常骑车经过的那条。”
“行啊，”孟哲用手指夹着刀身，说：“行啊，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你传下去，就说放学后有架打。”
结果是这一架没能打成，酝酿了一天气氛后孟哲放了对方老大的鸽子，被老班提溜进了办公室，原因是他数学作业只有答案没有过程，有抄袭嫌疑。
“除非你自己能把过程写一遍。” 老班把办公桌拍得“邦邦”响。
孟哲在心里嘘他，表面却垂下眼睛乖得像只猫，接过作业一道一道补步骤。方圆抄作业向来是步骤一步不落，他就没有这样的耐心，连长点的题干都懒得看完，但孟哲胜在聪明，他太聪明了，很多东西不需要额外努力就能无师自通，以至于少了很多乐趣。
他考试中错的题大多是粗心，剩下真不会的现在也有题干，有答案，孟哲把答案套进去倒推也能写个七七八八，问题出在最后一道压轴题，他按图索骥愣是写了大半张A4纸，硬生生推出了正确答案。
“这么多步骤，你就都省略啦？”老师接过草稿纸时问他。
“反正考试时也没时间写，” 孟哲懒散地站在原地，“索性空着算了。”
他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校园里几乎没人了，夕阳把影子拉成老长一道，显得少年正抽条的身体更加纤长，孟哲把校服搭在肩上，抬头看见一中老大带着一群小弟围在校门口堵他。
孟哲的脚步顿了顿，将校门外的人扫视一遍，问：“等我的？”
“废话！”对面有人发话，“不堵你堵谁？有本事就出来。”
照理说孟哲不应该落单的，但谁知道要在老班办公室留多久，他放学就把方圆周煜连带一帮小弟全部打发走了，没想到被一中的人逮住了这个空子，竟到三中门口来堵他。
孟哲没说话，弹///簧///刀就在书包侧面，他把自行车推到一边停好，趁侧身的间隙把刀塞进校服袖子藏好，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孟哲同学。”
孟哲转过头，看见一个人逆着光朝他走来，膊上还带着“纪律委员”的红袖章，孟哲被太阳照得晃眼，他抬手遮了遮，刚要开口问“你谁啊”，却被那人抢先一步打断。
“我爸马上下班了，等会儿开车来接我，顺路带你回去吧。”
孟哲和眼前这人根本不认识，对方却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孟哲往后退了一步，狐疑地打量对面的人，打心底里怀疑对方脑子是不是不大聪明。
校门的外的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想冲孟哲叫嚣，但显然有些顾忌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孟哲扭头看向校门外，一中老大连同他的小弟站成一排，太阳直直晒在脸上，显得更像一群猩猩。
孟哲有点忍不住想笑，旁边的人抬起手看了看腕表，说：“啊，我爸说他马上就到。”
门外的人听见这话显然有点不淡定了，踌躇了三十秒后冲孟哲撂下两句狠话，大多是“明天等着”“放学别走”云云，和小学生互啄没什么区别，然后就作鸟兽散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孟哲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人，说：“你这机械表还能收发消息啊。”
“高中生带小天才电话手表多少有点不合适。”对方神色自若，抬起脚往校门外走。
“等一下，”孟哲叫住他，“你谁啊？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咱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对方头也没回地说。
孟哲皱皱眉：“那你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对方回过头，慢悠悠地说：“我只是想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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