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语的里世界

“操!”

陈译头皮发麻,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脑海里的混乱。

他顾不上多想,转身就往旁边一条狭窄的后巷冲去。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里,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像一面破鼓在敲击,而身后噬意兽的“气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奔跑中,陈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理解会引来攻击?思考就是危险?

这对靠语言和思维吃饭的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就像让厨师不许碰锅铲,让画家不许拿画笔,这绝境根本就是量身定做的折磨。

巷子的尽头是一栋废弃的建筑,门口歪斜的木质牌匾上,原本该是图书馆名称的位置,同样爬满了蠕动的乱码,风一吹,牌匾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陈译没有别的选择,猛地撞向虚掩的大门,厚重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冲进去后,立刻回身用尽全力将门锁死,后背紧紧抵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门内,竟是另一片天地。

与外面的灰败虚无不同,这里相对完整。

高大的书架依旧整齐林立,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虽然大部分书架上的书都成了无字的空壳,封面和内页一片空白,像一个个沉默的墓碑。

微弱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透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悬浮的灰尘,营造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书架旁或坐或靠地散落着几个人影。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物,有的是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有的是磨损的牛仔外套,还有的是旧式旗袍,虽显破旧却打理得干净整洁。

有男有女,年龄各异,最小的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最年长的鬓角全白。

陈译的闯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对陌生人的警惕。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其中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镜片上布满划痕,却掩不住眼神里的沉稳。

他没有做复杂的手势,只是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极其清晰地竖在了干裂的嘴唇前。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静默。

紧接着,他指了指陈译的额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动作简洁明了,陈译瞬间读懂了意思:

不要思考,不要试图理解,让大脑保持空白。

陈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一面擂鼓。

他立刻按照男人的指示,努力放空大脑,不再去关注空气中飘荡的符号,不再去辨认那些书架和空书,甚至刻意停止了对“这里是哪里”的追问。

渐渐地,门外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开始减弱,噬意兽似乎失去了目标,徘徊了片刻后,便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时,戴眼镜的男人才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用硬纸板和塑料瓶改造的水杯,里面盛着清澈的水。

他递到陈译面前,眼神温和,示意他喝下。

陈译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才稍稍找回一点真实感。

他仰头喝了一口,清水滑过喉咙,带来的清凉感无比清晰——看来,“水能解渴”这种最基础的意义,还没有被完全吞噬。

他打量着周围的人,发现他们之间交流全靠最原始的肢体语言:

有人指了指水杯,旁边的人就递过另一个容器;有人朝门口努了努嘴,其他人立刻绷紧了神经;一个年轻女孩看向窗外的光影,年长的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交汇间,便传递了安慰。

这种交流方式高效、直接,且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意义碎片,完美地避开了噬意兽的追捕。

他们是“沉默者”,为了在言墟里活下去,主动放弃了语言和复杂思考,退化到了意义产生之前的状态。

陈译深吸一口气,也试着用肢体语言提问。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戴耳机、开口说话的动作——那是他作为同声传译最标志性的姿态,接着又指了指门外灰白的世界,脸上露出困惑和恐惧的表情。他想问:

这里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戴眼镜的男人看懂了。他沉默地走到一面斑驳的墙壁前,墙上用炭笔画着几幅简陋却清晰的壁画。

他先指了第一幅画:

上面是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线条代表文字和声音,显然是现实世界。

然后他指向第二幅画:

城市褪去色彩,变成灰白,文字和声音化作碎片飘在空中,行人僵立,正是陈译看到的言墟。

最后,他指向壁画的中心:

一座用粗糙线条勾勒出的尖塔,高耸入云,塔顶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色漩涡,正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碎片。

男人看向陈译,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然后指了指陈译的胸口,又用力指向壁画中的尖塔。

陈译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

那座“虚无之塔”是一切的根源,而他,或者说所有像他这样闯入言墟的人,都和那座塔有着某种关联。

林薇!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陈译几乎被强制空白的脑海,让他瞬间激动起来。

他立刻伸出手,在半空中费力地比划着“林薇”两个字的笔画,动作急切,眼神里满是期盼,紧紧盯着戴眼镜的男人。

沉默者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间传递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惋惜,还有一丝犹豫。

最终,戴眼镜的男人缓缓点了点头,动作极其郑重。

他再次指向壁画中的高塔,然后看着陈译,做出了一个“迈步前行”的手势,紧接着,他张开双臂,又猛地收拢,手掌渐渐摊开,做出一个“拥抱后消散”的动作,神色里满是悲剧的沉重。

陈译的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薇在那座塔里。但她可能已经……和塔顶的虚无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了。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可他心底深处,那属于翻译家的执拗却并未熄灭。

对真相的渴求,对意义的追寻,对林薇的在意,从恐惧和混乱的灰烬里,探出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火星。

外面是吞噬意义的荒漠,身边是放弃意义的幸存者,而唯一的答案,就在那座吞噬一切的塔顶。

陈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那里。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要再次拥抱那些足以摧毁他认知的“意义”碎片,他也不能退缩。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看向壁画中的尖塔,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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