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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澜收到林潇送来的消息时,正在书房整理与苏墨卿的书信。
林潇派来的人说,苏墨卿已经离开了瓜洲镇,乘坐今日的船回扬州,预计午时抵达码头。
沈如澜指尖捏着那封几日前收到、字迹温润的信笺,纸角已被掌心的薄汗浸得微卷。
信中“归期已定,望扬州岸”六字在眼前反复浮现,她深吸一口气,将信笺妥帖压进紫檀木抽屉的暗格里,转身时衣摆扫过脚踏边的铜鹤香薰,惊得一缕沉水香烟颤了颤,袅袅融进晨光里。
她快步走到妆镜前——那面嵌在梨花木梳妆台上的西洋玻璃镜,是去年西洋商队从广州港运来的稀罕物,比寻常铜镜清晰数倍,连鬓边新生的细发都能照得分明。
镜中人一身绛紫色缂丝金蟒纹锦袍,腰间系着镶翡翠的银扣带,长发编辫垂于身后,额前剃得光洁,是标准的满洲男子发式。这身富丽打扮她穿了近二十年,仿佛裹着一层能彰显身份的铠甲,可今日镜光映出的影子,却让她莫名攥紧了袖口:这般富贵逼人的模样,会不会让久别重逢的苏墨卿觉得生分?
“嬷嬷,”她扬声唤道,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把上月苏州绣娘送来的那套雨过天青长袍取来。”
容嬷嬷捧着衣箱进来时,见自家少爷正对着镜子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盘扣,不由放轻了脚步。
这衣箱里的雨过天青长袍,是沈如澜特意让人按江南文士款式做的,料子用的是上等的江宁贡缎,经浆洗后泛着柔润的光泽,领口、袖口和下摆都用同色丝线绣了暗纹缠枝莲,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只在走动时会随光影流转,显出几分低调的雅致。
“少爷,这料子软和,贴身穿舒服,就是得仔细些,别沾了码头的灰。”容嬷嬷一边帮她解下旧衣的扣带,一边絮絮叮嘱。
沈如澜任她伺候着换上新衣,贡缎触到肌肤时带着微凉的滑意,领口的绣纹蹭过脖颈,有些微痒。
她抬手理了理衣襟,镜中的雨过天青衬得她面色愈发清俊,褪去了平日锦袍的富贵气,多了几分温润。
“头发就这样吧,”沈如澜忽然开口,指尖拂过辫梢,“取顶素净的瓜皮帽来。”
容嬷嬷愣了愣,随即了然——往日少爷见客谈生意,必是珠翠满身,今日这般装扮,是想少些锋芒,多几分亲和。
她从妆台抽屉里取出一顶玄色宁缎瓜皮帽,帽顶缀着一颗温润的墨玉珠,帽檐镶着一圈细软的貂毛。
沈如澜将帽子端正戴在额上,帽身后部留出的空处容发辫自然垂下。
她抬手轻触帽檐,指尖传来貂毛的细暖与玉珠的光滑,忽然想起苏墨卿从前说她“像块冷玉”,如今这般模样,或许……能让她觉得亲近些。
“沈福呢?”她转身拿起桌上的折扇,扇面上是苏墨卿前年为她画的墨竹,此刻被她握在手中,指尖反复摩挲着扇骨上的刻痕。
“早在外头候着了,马车也备好了,套的是那匹枣红马,跑起来稳当。”容嬷嬷帮她理了理衣摆,又递过一块暖手的银狐手炉,“码头风大,拿着暖着点,别冻着。”
沈如澜接过手炉,指尖触到炉身的温热,心中的紧张似乎也淡了些。
她快步走出房门,廊下的海棠花正开得盛,花瓣落在她的雨过天青长袍上,添了几分生机。
走到院门口时,沈福已牵着马车候在那里,见她出来,连忙躬身:“少爷,马车备妥了,这就去运河码头?”
沈如澜点点头,踏上马车时,不忘扶了扶头上的瓜皮帽——这顶帽子没有束玉冠那般张扬,却让她觉得安心,仿佛这样,就能以更贴近“沈如澜”本身的模样,去见那个等了两年的人。
马车轱辘转动,轧过青石板路,朝着运河码头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扬州街景飞速倒退,而她手中的折扇,始终没有松开。
码头边人声鼎沸,搬运工们扛着货物往来穿梭,漕帮的船只停泊在岸边,吆喝声、船笛声此起彼伏。
沈如澜站在码头的石阶上,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河面,手心竟有些出汗。
“少爷,船来了!”沈福指着远处喊道。
沈如澜抬头望去,只见一艘乌篷船缓缓破开晨雾驶来。
船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浅藕荷色缎绣兰草纹衬衣,外罩月白琵琶襟坎肩,乌云般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小两把头,仅簪一支素银扁方并几朵淡紫色绒花。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藤编箱笼,衣袂在江风中轻轻拂动,宛若初绽的玉兰。
两年时光仿佛被巧妙揉碎,重新缀在她的眉目间——洗去了少女的稚嫩与惶惑,雕琢出更温润的轮廓;昔日清澈的眼眸如今沉静如深潭,却仍在抬眼望来时漾开细微波纹,恰似春水映梨花。风霜未曾折损她的容颜,反添了三分坚韧,七分从容。
船身轻抵码头,苏墨卿提着箱笼缓步下船。当她抬眸望向人群时,目光倏然定格——
石阶之上,沈如澜正静静伫立。一袭雨过天青色杭绸长袍衬得人身形清癯如竹,发辫整齐垂落肩后,额上**帽檐投下浅浅阴影,却遮不住那双眼中灼灼的光芒。那目光如此专注,仿佛已在此凝望了千万年,此刻终于等到归人。
苏墨卿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冷峻的线条被暖意融化,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盛着的不仅是温柔,更有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与珍重。
四目相接的刹那,码头的喧嚣骤然退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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