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面露难色:“苏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老山参都是从东北运来的,成本很高,五十两银子已经是最低价了,我实在不能再便宜了。”
苏墨卿闻言,心中一沉,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沈家的管事李平安也在药铺里,他正为沈府采购滋补药材。
李平安看到苏墨卿,便笑着走了过来:“苏姑娘,你也来抓药?可是苏先生的病情又加重了?若是急需用钱或药材,可需小的回去禀报少爷,帮你想想办法?”
苏墨卿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不想因为自家的困境,去麻烦沈如澜,更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在攀附沈家。
她立刻打断李平安的话:“不必了!多谢李管事好意,我自己能解决。”说完,她便匆匆跑出了药铺,甚至忘了拿放在柜台上的毛笔。
李平安看着苏墨卿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苏墨卿性子倔强,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沈福沈管家,让少爷知道。
回到沈府后,李平安便找到了沈福,将在济仁堂遇到苏墨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沈福听完,立刻去书房禀报了沈如澜。
沈如澜正在书房查看周老六的调查报告,闻言笔尖一顿,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污了上面的字迹。
她沉默片刻,语气带着几分复杂:“知道了。沈福,你去告诉容嬷嬷,让她以自己的名义,挑些温和滋补的药材,比如党参、当归、枸杞之类的,不必太过名贵,免得让苏姑娘觉得有压力。然后寻个由头,说是府中老夫人用不完的药材,扔了可惜,让容嬷嬷给苏家送去。”
她不能直接帮助苏墨卿,那样会伤了她的自尊。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既帮她解决一些困难,又不让她觉得是刻意的施舍。
沈福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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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动作极快。
仅仅一天时间,沈福就查到了周老六的把柄——周老六早年为了节省成本,曾勾结衙役,在盐里掺沙土和石膏,卖给百姓;还曾偷税漏税,伪造账本。这些罪证足够让他牢底坐穿。
同时,沈福也找到了周老六最大的债主——扬州城的钱庄老板王大宝,并用双倍的价钱,买了周老六欠王大宝的三千两银子的债条。
第二天一早,沈福便带着几个护卫,来到了周记盐号。
周老六正坐在柜台后,焦虑地等待着曹府师爷的消息,看到沈福进来,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沈……沈管家,您怎么来了?”周老六结结巴巴地问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福走到柜台前,将一叠罪证和债条放在周老六面前,语气冰冷:“周东家,这些东西,你应该认识吧?你勾结衙役、掺卖劣盐、偷税漏税,每一条都是重罪;另外,你欠王大宝三千两银子,如今这笔债已经转到了沈家名下,限你今日之内还清,否则,我就将这些罪证交给盐运使司,再让官差来抓你!”
周老六拿起罪证和债条,越看越害怕,双手不停地发抖。
他知道,这些罪证一旦被交到官府,他不仅会坐牢,还会被抄家,家眷也会受到牵连。而三千两银子,他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沈管家,我……我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周老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我再也不敢掺卖劣盐、偷税漏税了!那三千两银子,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求您宽限我几天!”
沈福看着周老六的狼狈模样,语气缓和了一些:“饶你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沈家一个条件。你把周记盐号的招牌和引岸份额交给沈家,用来抵偿那三千两银子的债务。沈家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行,还会给你一百两银子的盘缠,让你离开扬州,去外地谋生。你看怎么样?”
周老六闻言,心中一喜——只要能保住性命,还能拿到盘缠,离开扬州,就算失去盐号和引岸份额,也值了。他连忙磕头:“多谢沈管家!多谢沈少爷!我答应!我现在就签字转让!”
沈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转让文书,让周老六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百两银子,递给周老六:“这是给你的盘缠,你尽快收拾东西,离开扬州,不要再回来了。”
周老六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福拿着转让文书,满意地离开了周记盐号。
周师爷匆匆回到曹府别院,将周老六拒绝转让盐号和引岸份额的消息告诉了曹瑾。
“什么?!周老六那个混蛋,竟然敢拒绝?!”曹瑾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刺耳。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他昨天还对五千两银子垂涎三尺,今天怎么突然变卦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周师爷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公子,小的听周老六的邻居说,今早沈府的沈管家带着人去过周记盐号,还和周老六谈了很久。周老六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小的猜测,恐怕是沈家从中作梗,用什么手段威胁了周老六,让他不敢把盐号卖给咱们。”
“沈如澜!又是沈如澜!”曹瑾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满是怨毒,“前阵子坏我好事,现在又来抢我看中的盐号,真当我曹瑾好欺负不成!”他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猛地停下脚步,对师爷道,“你去查!立刻去查沈家和周老六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我就不信,沈如澜能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找到把柄,我就去盐运使司告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师爷面露难色:“公子,沈家行事向来谨慎,恐怕很难找到把柄。而且,周老六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扬州,咱们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啊。”
“离开扬州了?”曹瑾一愣,随即更加愤怒,“好一个沈如澜!做事竟然这么绝!”
他知道,周老六一走,线索就断了,再想追究也无济于事。这次,他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曹瑾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原本以为,凭着曹家的势力和银子,拿下一个小小的周记盐号易如反掌,却没想到,再次被沈如澜搅黄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沈如澜付出代价,绝不能让他在扬州盐市一帆风顺。
三日后,盐运使司正式公布了盐引分配方案。
正如沈如澜所料,沈家凭借着雄厚的实力、对盐市的稳定作用,以及给赵德贤的厚礼,如愿拿到了潘家空出份额的七成,涵盖了松江、苏州、杭州等富庶之地,进一步巩固了在扬州盐市的主导地位。
其余三成份额,赵德贤则分给了裕丰盐号、泰和盐号等几家平日“孝敬”得力的盐商。
裕丰盐号的张万林拿到了苏北两个县城的引岸份额,虽然不如预期,但也算是有所收获,连忙带着厚礼去盐运使司感谢赵德贤。
曹瑾则彻底落了空。
他虽然多次去盐运使司走动,甚至又送了不少厚礼,但赵德贤始终以“曹公子非在册盐商,不符合规制”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曹瑾气得差点当场发作,却又不敢得罪赵德贤,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
赵德贤看着手中各家送来的礼单,满意地笑了。
这次盐引分配,他不仅拿到了沈家的重金厚礼,还从其他盐商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同时又用三成份额拿捏了那些小盐商,让他们对自己更加俯首帖耳。
更重要的是,他维持了表面上的“公允”,既没有让沈家一家独大到无法控制,也没有让曹瑾太过不满,可谓是名利双收。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心中暗暗盘算着:接下来,就等着看沈家和曹瑾斗了。只要他们斗起来,自己就能继续坐收渔翁之利,在扬州盐运使的任上捞更多的好处。
沈府的账房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汁的味道。
沈如澜坐在账桌前,面前摊着厚厚的账本,上面记录着这次盐引之争的各项支出——给赵德贤的前朝孤本字画和古砚,价值两万两银子;购买周老六债权的三千两银子;还有安抚其他盐商的各种打点费用,加起来足足有三万多两银子。
沈如澜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轻轻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她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算完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沈家拿到了大部分盐引份额,未来的收益会大幅增加,但这次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几乎耗光了沈家上半年的流动资金。
“商战之道,果然还是银子开道,算计人心啊。”沈如澜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厌倦。
她从小就跟着祖母学习盐务,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每次经历这样的争斗,还是会感到身心俱疲。
她放下算盘,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庭院。
庭院里的菊花已经开了,黄的、白的、紫的,竞相绽放,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烦闷。
她忽然很想念藏书阁的安静——那里没有铜臭的气息,没有算计的声音,只有淡淡的墨香和素雅的画作,还有苏墨卿认真作画时的身影。
若是能一直待在藏书阁里,与苏墨卿谈画论艺,远离这些纷争,该多好啊。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
曹瑾对这次的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肯定会找机会报复;赵德贤贪婪无度,还会不断向沈家索要好处;其他盐商虽然暂时被安抚,但也虎视眈眈,一旦沈家出现破绽,就会立刻扑上来;还有漕帮、江西盐法道等各方势力,都需要小心应对。
她只是赢得了这场盐引之争,拿到了又一回合的喘息之机,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沈如澜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转身回到账桌前,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谨守本分,步步为营”六个字。
她知道,只有更加谨慎、更加努力,才能守护好沈家的家业,才能有机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宁静。
就在这时,沈福走了进来,躬身道:“少爷,容嬷嬷已经把药材送到苏家了。苏姑娘一开始不肯收,容嬷嬷说是老夫人的意思,她才勉强收下了。另外,苏先生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大夫说,有了那些滋补药材,再加上细心调养,应该能慢慢恢复。”
沈如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了。让容嬷嬷多留意一下苏家的情况,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告诉我。”
“是!老奴明白!”沈福躬身应道,转身退出了账房。
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沈如澜看着窗外的菊花,心中的疲惫渐渐消散了一些。
或许,这场漫长的争斗中,也并非全是冰冷的算计,还有这样一丝温暖的牵挂,能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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