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春日游[番外]

晃眼间,几年风雨穿指而过,院墙上爬满了苔藓,枝头檐下喧嚣蹦跳的鸟儿愈发热闹。

满而不乱的小屋中,越朗伏在案前挥笔不歇,符纸在桌角堆起小小一摞,孟晏与他相对坐着,托腮摇笔,在脑中勾画起新玩意的图纸。

两人动作较之前熟练了不止一星半点,没有个人努力,全是外在逼迫。

事情还要回到几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夕间,订单从四面八方飞来这座看似寻常的小院,来往的信鸽伴着机关雀飞了数日,不间断浮于空中,织了张又长又密的黑网,把邻居吓得赶忙去请道士,却见隔壁院的越朗微笑着敲开了自家的门,说道,“离得近,就不收赶路费了。”

铺天盖地的信何止吓到了街坊,连两个收信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左右手并用理着纸页做记录,刚缓下口气,窗边又落了新的鸟儿。

所幸这般头疼只持续了几天,像一阵莫名的巨风,吹完便走,偶尔飘些弱风回来醒醒神。

而后几年间,他们才意识到那只是个开始,自从把第一批货物送走后,订单便再也干不完了,无奈之下,两人搬出了师门分散风力,作用大抵是有的吧,反正手里的工期排到了几年后,每天照旧有鸟儿敲窗。

“咱们忙得没个人样,不知师门里又是个什么样。”越朗抛出张符纸叹气道。

孟晏从图纸中抽出片思绪答他:“没门样。”

越朗:“……”

为了挽回两人日渐颓散的精气神,越朗揽过孟晏大胆提议:“不干了!”

向来勤于工作又懒于干活的孟晏想也不想,当场同意。

一驾木鸢上青天,随两人心情转着方向,自在飘忽间,眼底出现座村庄,村中生活仍是最初的繁忙状,不见机关造物与符纸的影响,对视之下,越朗找空孟晏停鸟,两人道着过路暂住进了村里。

大家的生活简单而充实,耕织洗炊,日出日落,一如村旁的小溪,不争不急而潺潺不绝。

赶上个清晨,曦光柔和铺了条金路,孩童们三两追逐嬉闹而过,日光把发丝照得蓬松,跑起来上下荡着,像雏鸟尚未换去的幼毛。

听他们所言,该是要到学堂去上早课,今日夫子的课业是学首小诗。

孟晏眸中划过抹亮,笑着牵起哈欠连连的越朗,踩过一路金光,两人端坐在堂后,桌上煞有其事摆着纸笔。

夫子是位年长的和蔼老人,白发苍苍却步履有力、声如洪钟,见这二位不速之客有几分学生样,又乖巧默着不扰课堂,便不再多看,专心授起诗来。

早些年里,孟晏没能坐在堂上翻过书,不想多年后,功成名就,倒有了机会同孩子们共坐一堂,把幼时的遗憾点滴捡起,缝补回已不再需要的身上。

她听得认真,目光贴在夫子手中的书背上,跟他步伐转来绕去,他的每句话都被详细记在页上,遇到不同意见或者新奇想法时,她便偷偷小字批注两句,以待日后再看。

半堂课过去,孟晏桌上写尽了几页纸,没处落笔了,只得求助于邻桌的越朗。

越朗少有的安静时光都交在了这堂课上。刚入座时还带着半梦半醒的茫然,一刻钟后才惊觉,孟晏竟是真的来听讲的,他立刻挺直了背打起十二分精神,总觉得差点什么,就拿胳膊支起下巴,一座小山渐渐塌了去。

山彻底化成海面前,他撑着不大清醒的理智想找孟晏唠会儿嗑,却在回头瞥见光影中执笔的人时合上了嘴。

以前怎不觉得阳光是这样好看暖和的?几缕碎发垂到晏晏颈窝,会不会有些痒?自己一直盯着她看,是不是影响到了她听课?

越朗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空白的纸页,刻苦学习的决意方在心底探出头,他便栽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侧头望去,越某人酣然入睡的背影悠闲又惬意,近在眼前,孟晏仿佛见到了求学时呼呼大睡的少年人,给他留好的空纸正巧被推到了两人之间,她也不再打招呼,径直拿了去继续写着。

直到象征着下学的钟声嗡鸣,孩子们扬着欢声笑语在耳畔回响,睡了整个上午的越朗才悠悠转醒,对上一旁似乎等待已久的目光,心虚地爬起身子。

“我听课了的,不过是闭眼听的。”他睡得极沉,嗓子微哑。

孟晏欣然点头,旋即提问:“夫子今日讲了什么?”

越朗安下心来长舒着气,这点他在路上听到过,不会出错,胸有成竹道:“一首小诗。”

“我最喜欢其中哪句?”

越朗眼里的光顷刻暗了下来,拍着前桌小孩的背,与他打起商量:“俊小伙,同窗一场,书借我看几眼呗?”

小孩手上沾着墨汁,捏着角将书向后递来,越朗感激道谢翻开页,只见书比小孩的脸还要净,分墨不染。

余光朝孟晏瞄了几次,手中翻页的频率越来越急,他被师父点名都不曾有过这般速度。

终于,书页见了底,露出缺了块皮的桌面,他手掌盖在书上移回目光,张口先咧出个笑,答道:“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怎么看都像是晏晏会喜欢的诗句啊!

哪知孟晏抬手在他头顶轻敲一下,力度之大足足撼动几根头发,气道:“学的是后面那篇。”

“啊?”越朗冤枉极了,翻开书背指给孟晏看,“这孩子书最后一页就是这篇,再往后应当被他撕走去玩了,你瞧,半点痕迹都没有。”

如他所说,这书确实没了尾页,“竹笋焖猪肉”静静躺着做了结尾。

孟晏眨眨眼睛不置可否,把这虚度光阴的人从堂内带了出去,也把自己的笔记收拾藏好,不给他看。

初春的太阳耀而不灼,迎着淡风漫步在乡间小道,别有番韵味。

然而这刻闲适是独属于孟晏的,她在路旁摘着野花,转身丢到越朗头顶,不做表达跑开;在林里逗着飞鸟,将它们从头到尾摸个遍,却不肯给越朗碰一下;随心所欲闯在边边角角,任越朗跟着,也只是跟着。

某人深刻反省着自己,接过孟晏丢来的花,不敢动作,悄悄在发间别好,生怕遭风吹了去;看孟晏饶有兴致逗弄鸟儿,手躲在袖中探着指头,仿着她手势以眼睛摸着,不敢出声;孟晏从村上转悠到田间地头,他便如影子贴身跟着,等她心情好了,回头就能看到他。

村后不远处有汪池塘,水清石碧,若面明镜置于天地间,映着流云,也将两道俏丽身影收入其中。

透过水面观察身后之人,两道目光彼此相接,那人不慌不忙道:“天真蓝啊,所以你最喜欢的诗是哪句?”

孟晏捡起颗石子抛向湖面,几次入水又飞起后,它在湖中央匿了身形。

越朗鼓起掌来:“漂得好远啊,所以你最喜欢的诗是哪句?”

孟晏加快了步子,刚走出两步,只听身后遗憾叹道:“好狠的心啊……所以你最喜欢的诗是哪句?”

“自己猜。”她给了个等同于没说的答案。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越朗大步追上她,在她周围转着圈圈,头顶花瓣即将跌落前被他接起,小心翼翼塞了回去,不在乎地哼唧着:“所以是哪首诗?”

孟晏笑着冲他眨了下右眼:“不知道,我课上睡着了,没仔细听。”

越朗抿唇把脚边石子扫入水中,听它们噗通噗通敲在脑海里,除了水花,什么都不剩下。

有人欢乐有人愁的休假结束,两人回归了枯燥乏味的赶工日常,纵然已经过去很久,越朗仍时不时追问着,哪首诗?哪句?

次次他问,孟晏便次次笑而不答,但脸上的高兴却做不得假,惹得越朗不禁开始怀疑,那天堂上夫子果真授诗了吗?

.

暑气转而逼至,烈阳难耐,把春日积下的泥悉数消去,幸有冰炉庇护,手不见歇的两个大忙人才得以继续工作。

手中刻刀蹭刮掉几片木屑,神韵浮到木块表面上,等待着主人的进一步修饰。

孟晏扬着细刀在它身上比了几个位置,都不称心意,眉头微微皱起,翻转着木块寻找适合的落点。

侧过头换着角度,她的视线不由飘到了越朗手中,又渐渐上移,望见他的眉眼,在他收笔捉到她之前转了回来,嘴角挂上丝笑意。

“干嘛呢,我可都看见了啊!”越朗手上不停,铺张新纸蘸了丹砂。

孟晏放下木块挥着手:“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一直在专注这小家伙。”

越朗“嗯”了声点点头,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承认是眼花了。”

谁家好人眼花到能看清别人的长串手语?孟晏挑挑眉,捡回小木头块子。

实际上,往常太阳还没这般大,两人就已罢了工歇着,一手冰饮一手果脯,而今日却借着冰炉命苦赶工。

究其原因,还不是清早凉快时孟晏戳了戳越朗,被他扣着手拉下,迷糊中翻了身子,在她唇角轻啄,道天色尚早。

真真是应了那句诗——“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注:“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出自苏轼的《于潜僧绿筠轩》,不是原文,是后人根据苏轼原诗意境创作;“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出自《诗经.郑风.女曰鸡鸣》。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课堂上一定要认真听讲![可怜]

这次真的是完结撒花啦[撒花]全文存稿后虽然没有压力但还是有亿点的,好在无论压力大小,文章是一定写完了并且能保证日更的!(鸟鸟昂首挺胸)

感谢大家路过看到这里哇[抱抱]贴贴[抱抱]

有缘再会![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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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春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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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于飞
连载中寺闲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