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没有机会。
他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他现在突然发现，懊恼与后悔似乎足以毁掉一个人。
因为回不到过去，所以他总以为现在这些让人遗憾的结果仅仅是因为他当时没有把话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就不一样。
“那你没想过去找他？”
路阳低低的呢喃，短短的几句话里全都是无助和失望:“我找不到他了，他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国外那么大……而且我就算找到他，还能把他绑回来不成……”
“那你想忘了他吗？”
路阳摇摇头，“不想，我很难过，可是想把他忘了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
“很抱歉，我以为你说出来会好一点。”
“是会好一点。”
“那你想说的时候可以跟我说。”季清缓缓说道，话和声音很温柔，像是拂过花丛的春风。
路阳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们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免跟我提这件事。”
季清没有直接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能做到不去想吗？”
路阳顿了顿，摇摇头。
“其实人有很多误区，都以为不提就会过去，但其实不一定，对于当事人来说不提不代表坏情绪就不存在了。”
“所以如果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不如说，当你把痛苦变成简单语言说出来的时候，会发现其实并不是天大的事。”
“当然，等你把过去都回忆遍了，你也累了，才会发现逃避那些回忆会让你好受一点，那时候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
“我认为这些是自己需要经历的，而不是让别人用语言强加给你。”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路阳赞同道，接着问:“季老师你好像很有经验。”
季清明显被问的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没有。
路阳也没继续追问。
大概觉得路阳这会儿情绪好了一些，季清顺势转了个话题道:“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好好吃饭，那我中午去学校食堂吃饭吧，我们学校食堂是公认的好吃。”
“好，”路阳点点头，接着有些惭愧的呢喃着说:“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季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时间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是你也要努力。”
路阳看了他一眼，说:“我会尽量。”
说着，季清带着他继续瞎逛。
“这边是实验楼，里面有很多稀有设备，如果你对化学感兴趣的话，有时间可以带你看看。”季清边走边给他介绍道。
“嗯。”
路阳抬头看着眼前的不规则建筑物，以及时不时走过的几个拿着书本的同学，不经意间勾起了对大学生活的向往。
脑海里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的转到了原天的身影上，仿佛幻想中两人肩并肩走在大学里的画面就在眼前。
A大名气很高，在国内完全算得上顶尖学府，虽然以他现在的成绩确实没办法和原天上同一所大学，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两个人可以在大学里自由自在谈恋爱的样子。
可惜他都不知道原天还会不会回来。
无论是过去的美好，还是未来的幻想，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他不知道原天的离开是真的有苦衷还是觉得他对这段感情不负责任或者真的只是玩够了，每一个答案都让他觉得心像被绳子勒紧了一样痛的窒息，以至于他从来不敢深究这些。
以前是不喜欢深究一些东西，现在是不敢。
不怪原天不相信他的感情，他甚至连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好像原本也没有深究的必要，可现在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变得更好一点。
起码不再做一个只能依靠别人还没断奶的小孩。
“季老师，你为什么学化学？”路阳突然问。
季清语气平淡的像在开玩笑:“志愿随便填的。”
“……”
路阳疑惑的问:“所以你不喜欢化学？”
季清看到路阳无语的反应觉得好笑，掩嘴笑了一声，解释道:“一开始是这样，不过后来我发现化学其实很有意思。”
看着路阳依旧迷茫的神情，季清继续解释道:“其实我觉得在什么都不了解之前就被迫选择一个方向很不明智，但谁也没有办法。那时候还年轻，除了玩谁会对学习真的感兴趣呢，但上大学之后我发现其实每一个专业都有他有趣且有意义的地方。”
路阳很难理解他所谓的有趣和有意义，底气不足道:“我以为起码要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可是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
季清继续说:“我觉得未必，只要不抗拒就好了，大部分人都不是天赋型选手，即便选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专业，也会有觉得枯燥的时候，那就相当于在消耗自己的爱好和热情，所以我不会把爱好当做工作来做。”
“当然如果你觉得你对某件事有足够的热情，那也可以当做专业来学习，如果没有，也不需要强求。”
“我确实没有，他们总说我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什么东西都是学个皮毛，就没耐心了，其实他们说的都对，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只是以前不在意。”路阳说这话当时候低着头，不敢直视季清，仿佛生怕从他看里看到嘲讽。
季清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嘲笑，只是对路阳突然自我反思的样子觉得有些意外，好奇的侧身看向路阳，问:“所以现在想在意了是吗？”
路阳低着头跟他漫步，说:“我其实没想一辈子都靠我爸妈还有我哥，但没想过以后也是真的。”
“其实没关系，没必要因为外界的定义而束缚自己，在我看来，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即便做不到自立自强，也不能说是一种错。”季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改变应该是为了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而不是因为别人的看法。”
“你说得对。”
路阳低着头想，或许他开始思考这些，也是因为始终耿耿于怀与原天问他喜欢不喜欢和有没有想过以后时自己的沉默。
即便原天他有什么苦衷，可自己的表现也实在谈不上值得托付。
他其实不知道该怪谁，怪原天不告而别走的决绝，还是怪自己只顾当下享乐全然没有在意过原天的想法。
所以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生活过得狼狈不堪。
两人几乎逛遍了大半个学校才去吃饭，中午吃饭的时候路阳其实也没吃多少，但还是象征性的吃了。
下午季清实验室有事，来不及把路阳送回去，所以将他带去了实验室。看着路阳蔫蔫的坐在位置上发呆，季清安排好自己的实验，提议教他学习气相色谱仪。
路阳没接触过，看起来很复杂，上面贴着的说明也都是些自己看不懂的专业词汇，不过他觉得蛮有意思的就答应了。
他其实学东西很快，只要用心，很少遇到理解不了的东西，比如眼前这台机器的内部原理。
他其实觉得一个仪器，学会用，知道怎么看结果就好了，没必要费劲吧啦的完全理解它的原理，但季清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也没有争辩，至少有件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满脑子都是原天也好。
季清打开窗，下午阳光有些刺眼，但也会有暖风吹到脸上，温柔而不燥热。
窗外梧桐树上一簇簇的树叶在有规律的随风摆动。
这段时间季清经常带他出门，见各种以往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想到的东西，他其实知道，也大概也是他爸妈和他哥想让他尽快走出来的方式。
效果不能说没有，至少随着时间的推移路阳又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懒散的不务正业，也不像之前那样颓靡低沉，上课会抬头听课，下课偶尔看着原天原本的位置发呆。
好像跟常人没什么不同，却又与大家记忆中的路阳大相径庭，因为他总是看起来有气无力，好像没心思去跟别人贫嘴开玩笑。
那张写满方程式的A4纸被小心翼翼的塑封起来，只有一些掩盖不住的褶皱提醒着路阳他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反复翻看了无数遍。
一个多月多时间不算长，但回忆越来越靠不住，有些遥远的回忆开始变得不清晰，而有些被寄托到了实物中美化，变得越来越深刻。
比如他对化学课开始尤为重视，甚至会因为下节课是化学课而觉得难捱的日子有所期待，因为这总能让他回忆起他以前为了逗原天而找他问问题的日子。
以前从来不会相信，他会因为一个人，对一门课产生了特别的感情。
又比如CBD的那条街，他偶尔经过总会觉得亲切又伤感。
期末考试成绩不出所料，路阳的化学成绩大有进步，可惜其他科目发挥不好，连最有优势的英语也没有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平衡之下成绩还是原来的样子。
其实他自己知道，那些别人眼里看上去的认真不过是他为了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而做出的改变。
他发觉自己似乎真的到了另一个阶段，他开始逃避，逃避想起关于他们在一起的美好片段，因为过去的美好已经成了现在痛苦的根源。
但那些将回忆实物化的事物，让他觉得美好却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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