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笼山
笼山深处。
沿着那条小路深入，一路河溪相伴，草木愈加茂盛，逐渐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区域。
笼山虽然就位于太湖岸边，进山很容易，但因为山势险峻，山路崎岖，从来连药农和猎户都只是在山麓转转，几乎无人进过深山。多年来，太湖岸边曾经流传着笼山的很多恐怖传说，说只要进入笼山，便有进无出。这些传说闻之令人毛骨悚然，不是求生无路，万不得已，任谁都会远远离开。
玉清竹和旷无涯目下所行的山路，已经不能称其为路。吉木聪与那几个异族人挟持着他们，沿着那条小河，迤逦而行。
时间已经接近黎明，黎明之前的黑夜，暗得尤为深沉。火把光照亮了周围的荒芜，河水粼粼清冷，映着天幕上的寒星。前方，赫然一片被砍伐过的山林空地，其间搭着几个帐篷。
那些异族人将路上带回的野味运进帐篷，还有的提来了水桶，打水做饭。
玉清竹和旷无涯被两个异族人推推搡搡进了一顶帐篷，旷无涯走在后面，还被人狠狠在腿上踹了一脚。
旷无涯踉跄了一下，在帐篷中间站定，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帐篷的门帘已然关闭，那些异族人辛苦了一夜，肯定都已累了，都赶着去做饭吃饭，没有跟着他们进来。
帐篷没有窗户，更没有灯火，漆黑一片。旷无涯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便小心抬手向前方摸了一把，摸了一个空。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唤道：“小竹子……”
一个声音贴着他耳际，“有事？”
旷无涯毫无防备，反倒被吓了一跳，向那个方向挥了一拳，骂道：“你这家伙，怎么跟鬼一样！”
玉清竹笑道：“不跟鬼一样，怎么能是那些妖怪的对手？”
旷无涯嗯了一声，“那倒也是。”他提起真气，蹑手蹑脚摸着黑在帐篷里走了一圈，估量了一下帐篷里的空间和布置。这是一顶空帐篷，空间并不大，里面什么摆设全无。帐篷外，远处传来那些异族人聚在一起吃饭嬉闹的声音，近处没有人的声息。
耳边听得玉清竹从较低位置传来的声音，“坐下歇歇吧，不要摸了。我猜这帐篷，就是为咱们两个准备的。”
这个家伙，一定是已经施施然地坐下休息了，还真是个随处都能安乐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旷无涯干脆席地坐下，从腰间摸出酒壶，晃了晃，里面的酒只还剩了一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应该多带几壶酒。”
话音刚落，鼻息间便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酒香。破空声传来，旷无涯闪身抬手，一个酒壶已经稳稳当当接在了手上。
他突然间便感觉到开心极了，想要哈哈大笑，又碍于现在所处境地，只能憋住。他一把拔了盖子，举起来喝了一大口，顿时，一股清甜醇香盈满喉间，整个人神清气爽，疲惫尽散。
玉清竹道：“湖州乌程酒，可合旷兄口味？”
旷无涯道：“乌程霜稻袭人香，酿作春风云水光。真是名不虚传啊。小竹子，你酒量那般差，怎么总是能在我没有酒喝的时候拿出这么好的酒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今晚我在笼山？”
玉清竹轻笑道：“我自然不知。不过，我虽然酒量浅，却经常有好酒，旷兄只是运气好，总有口福罢了。”
旷无涯笑道：“我从西湖，一直追到太湖，就是为了追那帮祸害小孩子的异族人，没想到小竹子你竟然也来到此地。”
玉清竹道：“我听旷兄与那吉木聪的对话，已知□□。这段时间吉木聪等人在平江府掳走了五个小孩子，我在调查中发现了他们的行迹，才一路跟到了笼山。”
旷无涯笑道：“难怪，我感觉到有人在侧，知道是位志同道合的高人，却没想到是你。”
玉清竹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旷兄竟没有听出来是我。”
旷无涯灌了一口酒道：“你明知道此地无法大笑，还偏偏说这玩笑话，你可知道我旷无涯，憋不住笑的。”
他这个人，想笑便笑，不习惯憋着。笑，是因为真的开心。
“那些家伙的把戏很厉害，你是怎么知道如何不被他们迷晕的？”
玉清竹道：“他们用的是迷幻术，而且，用得还并不是很地道。你有没有留意到他们施术时周围有异样的气味？那是药物。施展迷幻术需要辅助药物，说明他们的迷幻术修习得并不到家。所以，只要我们不要正视他们的眼睛，而且闭气，便能不被迷晕。”
旷无涯摇头道：“如此诡异的对手，你却嫌弃他们的本事不到家。”
玉清竹笑道：“那旷兄还不是一样，明知道对手厉害，还是愿意将计就计，与我一起假装被迷幻，混入此地，伺机而动。”
旷无涯道：“当然，若不如此，我怎样才能找到他们的老窝，找到那些小孩子？小竹子，你不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么？不过，我现在在想，我们如此混进来容易，还怎么出去？”
玉清竹淡然道：“先混进来再说，出去再想出去的办法。”
旷无涯道：“我还在好奇，那些家伙把我们带回来，是要做什么。小竹子，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咱们两个也做成那种缺胳膊少腿的样子？”
玉清竹道：“旷兄过于看得起他们了。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们的傀儡术与迷幻术一样，并未修习到家，所以，他们掳走的只有小孩子，而无成年人。这其中缘故，自然因为小孩子身体正在成长，制造畸形人比较适合，可是，我所听说的真正的傀儡术，并不拘泥于小孩子，所以，我怀疑他们无法操控成年人。”
旷无涯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黑暗，“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想要拿我们做试验？”
玉清竹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旷无涯道：“乖乖，我可不想被搞得奇形怪状。”
玉清竹道：“他们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刀客，应该不会贸然动手。或许他们还有别的意思。若是旷兄不嫌劳累，有机会与我一起去探一探如何？”
旷无涯笑道：“我来这里又不是休息的，不出去探探，难道就留在这里听话睡觉？”
言毕，他忽然将酒壶藏入衣底，从地上纵身而起，向旁跨出两步，原地站好。
很快，帐篷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门帘打起，清新的晨光透入这片漆黑之中，两个人的身影走进来，随即又放下了门帘。
两人带进来一股浓浓的酒气，火折子闪了闪，黑暗中亮起两股小火苗。
这个帐篷果然如旷无涯探查的一般，里面空间不大，并且很简单。除了地上满铺的草垫子，家什全无。进来的两个异族人手里拿着燃着的火折子，看了看呆呆站在那里的旷无涯，又侧头看向站在帐篷另一侧的玉清竹。
玉清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袭青衫，简洁到极致。只是他脸上全无平时的从容不迫，满都是淡然。
旷无涯做出呆呆的样子，看了玉清竹一眼，心中暗道：这家伙还是挺能装，装呆相竟然也能装得像个平淡无为的神仙一样。
那两个异族人打着酒嗝，将他们两人打量了一番，看着没有异样，便哈欠连天转身出去了。
这一定是那个吉木聪派来查看的。
两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果然，过了好一会儿，帐篷外面才传入了渐行渐远的踉跄脚步声。
旷无涯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个吉木聪一副未开化的样子，没想到心眼却不少。”
玉清竹嗤笑道：“他未开化？他可是精明得很呢。”
帐篷里又透入一线晨光，是玉清竹掀起了一点门帘，在向外面看。
旷无涯忙跟上去，凑到近前从门帘的开口处向外看。
刚刚来到此地是乃是深夜，且当时装成呆滞的样子不便四下观看，并未细看这一带的地形。现在，外面天已大亮，远远能看见小河清冽的水光，葱茏的草木间错落着六七顶粗陋的帐篷。
一片寂静，小河清泠泠的水声传来，还伴着不知哪顶帐篷里依稀的鼾声。河边，有几堆火堆的余烬，还扔着不少空酒坛。
旷无涯道：“我们这一夜奔波，他们找我们找得也颇辛苦，你看，回来吃吃喝喝，然后都睡了。”
玉清竹道：“白日睡觉倒好，我们看得更清楚。”
旷无涯又细细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的确，这个地方本就非常隐秘，常人找都找不到，而且，他们准备施术的地方，一定早已确定了安全。
他刚刚掀开门帘想要闪身出去隐蔽，便感觉身边好似有一缕青烟飘过，无声无息。
“小竹子！你等……”旷无涯刚刚说出口便捂住了嘴。此时已没有说话的时机，他身形如电，一闪便掠入了头顶的葱茏木叶中。
前方能看到一抹浅青人影，旷无涯跟着玉清竹，首先来到山地正中央的帐篷顶上。
出乎意外的，这顶帐篷里并没有鼾声传出。屏住气息，他们听到了吉木聪的声音。
“先不要随意行动。”
“族长带他们回来，是要再做试验？”
“那个旷无涯是天下第一刀客，根骨不同凡响。另外一个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这段时间丢的小孩子不少，那个家伙是公门中的人也未可知，留着他们，或许还大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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