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一道身影动了动。
那是一个覆面的男人,男人目光幽深,透过层层树木和草丛,紧盯着道路。
似在确定等待着什么直到手中的猎物开始不安地挣动,男人才转身离开,隐入丛林。
同样的山野小道,李一尘跟杜月寒再次出现。
在送过那一家子后,二人再次启程,天色只比先前深沉了一点,包袱却是轻了许多,说明这一百两银子还是不轻呐。杜月寒笑他这么大方,倒是像曾经一掷千金的时候。
李一尘摇头一笑。
“千金是掷不了了,与那时相比,如今的我堪称落魄。好月寒,可苦了你了,我是真对不起你。”
他说这话时眉眼皆低垂下去,歉疚一笑的模样,是从未出现过的神情。
看得杜月寒是既心酸又好笑。
“想这些做什么,我随口一提你倒委屈起来了。”杜月寒美眸斜睨,看完了就转过脸儿去,一边勾唇淡笑,腮边渐渐勾画出个浅浅的梨涡,如桃面花靥。“李一尘,难道我在你看来就是个贪图虚荣享乐之辈吗?”
话儿听着像是生了气,为着更像,也的的确确轻哼了一声纵马快步前行几步。不过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至于李一尘?那岂能是别人?
不疾不徐地也驾马上前并行,李一尘拉过杜月寒的手,俯身一吻。
“卿卿,跑这么快,莫不是又想甩了我去?不成不成,你要是敢跑我就敢抓你回来。千金尚能还复来,我还不信,能放跑了你。”
柔软的吻熨帖手背,抬眸一看,正正好与他望向自己的灼热目光胶着在一起。杜月寒这次没抽出手,反而是唇角笑靥扩大,凤眸中露出戏谑,莹光点点。
“金银乃死物,我可不是。你怎的就确定,我会乖乖回来?”
“你当然会回来。”偏头吻上掌心,李一尘握着杜月寒的手,忽地一笑,坚定自信。
“因为你爱我。好月寒,你不会走。”
语气蛊惑,眸光温润,不知不觉间就又随他心意。可这次不想再逃,许是多日训练成果显著,又或许只是从前的感觉回归,他们之间越来越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爱情里,任何一微小的转变都甘美如饮蜜。
是独属于两个人的快乐。
“是,我不会走。”杜月寒低声重复,望着李一尘,忽然搂过人脖子,在马背上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
李一尘惊喜,杜月寒就又笑着亲了亲他脸颊。
“我要是走,你以为你找得到啊?傻子。”
勾住了杜月寒的手慢慢抚摸,又凑近了唇齿相依,李一尘轻笑低语。
“是,卿卿,别丢下我。你最好了。”
不必说,不用说,杜月寒玲珑剔透心,早猜出李一尘所有心结所在,就像对他一样,一尘也不会对自己提起有关童年身世的事情,除非自己主动说起。
比之从前的肆意无拘,原来真正的爱,是这样的啊。
虽各自为人,却好像一体双生,从此世上再无人能如他一般,再无人能横插一脚。
多有趣。
看来这山野道路大同其实小异,就比如龙隐乡的山路是开阔笔直,而这里的山路是类似于羊肠小道的幽长,似乎进入了一个小山坳,在拂开重重绿影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坐落在山沟里的小山村。
村门口插了根旗子明晃晃飘扬。
二人上前一观,才发现上面原来写了一句话:诛妖邪,伐恶贼,诚邀天下各路侠士。
简单一句话,前六个字写得格外醒目些,李一尘跟杜月寒对视,都瞬间明白过来这旗杆竖在这儿是何意。
只是,此地离城市不远,怎么不去报官向衙门求助反而是求助于江湖人?
不过,这话儿的确写得很有诱惑力。
李一尘笑着朝杜月寒望去。“月寒,要进去看一眼吗?”
“自然要去。”见他主动提起,杜月寒凤眸一弯,冲李一尘摆摆手示意他下马进村。“斩妖除魔,维护正义,正是我辈应做之事。再说,歇息了这么久,我的剑,都快要生锈了。”
唰地一声拔出寒月剑,银光冷冽,日光下愈发夺目,正好与其剑主交相辉映,就像是一柄开刃宝剑与它同样极具杀伤力的倒影。
宝剑入鞘掩光华,肤如凝脂血染纱。李一尘盯着杜月寒的笑,目光却越来越深,似乎可从这一袭黑衣之下看透那莹白光洁的内里。他忍不住想,也许那样的景色,才真正算得上是宝剑出鞘,无可匹敌。
撇开眼,李一尘不动声色的收回神,抬手接住杜月寒下马的一只手,温柔一笑。
“看来不止我们心灵相通,我俩的剑亦然。”
同一方地界,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山,一口天然隐蔽无需过多人为打理的洞内,覆面的男人一进洞将手中的包袱一下扔到地上。
包袱发出咚地一声,还怪沉闷。
虽然绳结散了,男人却好似并不担心,反而就近坐到石墩上,然后手往石墩洞一掏,掏出个葫芦来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不一会,脚边的布袋子里慢慢爬出个小孩。
搞不清状况,更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男孩还未站起,便在看到了男人的鞋面至一双黑不见底的瞳孔后,突然爆发出尖锐嘶喊。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令人惊奇的是,男孩儿没有哭,不过满脸的惊惶也足以达到该有的效果了。
男人放下葫芦,双目木然地移动。
“待在这里,哪都别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话实在太冷冰冰,饶是一个七八岁年纪正吵闹的男孩子也浑身一颤,不敢再乱动。也不敢再看男人的眼睛,幸好男人先一步移开了视线,继续侧坐着举起葫芦往嘴里灌。
普普通通的石洞,却有着有人久居的痕迹。
石桌,石墩子,桌上的油灯,和麻草编的垫子,以及山洞内最深处横放着的一把铁锹。所有的一切都不难看出这里的主人不但常住,还有着扩建这里的想法。
当然男孩现在还想不到这些,粗略充满慌乱的扫视一圈,男孩手脚并用地在原地蠕动起来。
他想跑,但手脚具皆绑缚;他想说说话,但他不敢赌,万一惹恼了眼前这个覆面的男人该怎么办?他不多的七八年人生经验给不出最适合的解决方案,反而是不断的挣扎让身体愈加疲惫,大脑自动停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太阳都已经西垂,草生正迷迷糊糊间,忽然被耳边炸开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给惊醒。
这一睁眼,几乎将他吓坏。
只见那覆面的男人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珠暴涨,一颗颗汗珠啪嗒嗒地往下掉砸出了声音。但这声音还比不过男人口中的喘息,仿佛是灵魂与□□在撕扯,光是听着就觉得恐怖。
草生吓坏了,但仍旧不敢大叫,只是蠕动得愈发厉害了。这时候,那痛苦的男人已从衣襟里找出救命的药吞吃下,他渐渐恢复,黑不见底的眼珠里血丝虬结,宛如恶鬼。
“啊啊啊——”
草生终是抵不过恐惧,放声大喊。
男人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黑影笼罩住草生,比他所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场雷暴雨都还要盛怒,无法招架。
近了,草生闭着眼就能感觉到男人在靠近。
他要做什么!自己大概要死了吧?草生胡乱的想着,两眼终于流出泪来。
他还这么年轻,甚至还没有娶老婆的能力,怎么可以就死在这里?亏啦,这一世真亏。
咬紧牙关,草生已决定好承接这一场倾盆血雨,然而预想之内的剧痛没能来临,他腰一紧,只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
男人拽住了他腰上的绳子一把提起,将他放回原地。
不敢置信,草生迷迷瞪瞪地流下一道残泪。如果此刻手脚自由,那么他一定已经亲吻遍自己的手脚,只为感谢这一刻苟活。
接着,草生又发现那男人的不对劲。
颓然的坐在石墩上,只是明显全身无力,垂着头,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伴随有一阵又一阵微小的抖颤,如果不是离得近,谁又能发觉得了?
草生不免开始怀疑起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病。
这一揣度,在接下来,很快得到了证实。
“大、大哥,你是、是生病了吗?”草生颤栗的身子将话都说得断续。
没想得到回应,但男人却缓缓抬起头,看向草生,那迷茫又失去聚焦的瞳孔,搭配上汗湿的头发,甚至显得有一丝可怜。虽仅是一瞬,仍旧被草生看得清清楚楚。
“这与你无关。”
男人尽量冷言冷语,但虚弱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漂浮的声线让这话听起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于是草生连忙顺杆爬。
“大哥,我只是想说你吃的东西可否给我一粒?看你刚才那么痛苦,现在也好了,我想,既然如此神奇,那么对我的病一定也有效果吧?”
说着,草生低下头,露出点孩童的天真。
“不管你抓我来是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这病还有没有愈合的可能性,我实在是……被它折磨得够久的啦。”
不算完美的谎言,草生也做好被拒绝的可能性,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男人居然又看了过来,黑不见底的眼睛泛起水波。
“你,也生病了?”男人问道。
“是、是啊。”草生赶忙答应,接着又垂头丧气下去。“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不好治,家里又穷,所以我才在街上游荡嘛。爹妈养不起。”
说着说着,草生又哭起来,脸上残泪未干,又重新湿润,且越哭越凶,似要将所有委屈连同着害怕一起都释放得一干二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哥,你放了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啊……”
他哭得实在伤心,男人亦心乱如麻。
虽然面上不甚显露。
“不行,这药不能给你吃……”
男人低声喃喃,似自言自语,紧接着又突然严厉起来,看向草生的眼里恢复成冷冰冰。
却没有杀意。
“你要在这里等。师父,师父很快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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