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小镇上也一样。
他两个在山上饱饱吃了一次桃果，李一尘还念着那份清甜，早食过后便筷子一丢拉着杜月寒在田间耕地里逛了起来。
如此闲情逸致，也只在李财走后方显露。
“你就一点儿不着急？”杜月寒问他。
“着急什么？”
李一尘在田垄间远望环视，看到不远处有个草棚子，那地里绿油油的一片，一位农妇正在其中耕作。
“办事不如吃瓜要紧。”当即牵住杜月寒的手往那儿走去，还隔了老远就开始挥手，李一尘一边走一边喊：“大娘！大娘！你这瓜卖吗？”
李一尘从小嘴甜，就算长大后经历了些事也未变，杜月寒虽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终归相信他胸有成竹总不会乱来就是。于是便也走上前去，一边听李一尘与那农妇闲扯一边从旁拿起一瓣寒瓜慢慢吃了起来。
“哎呀，大娘，你这瓜好甜哦，我在京城没吃过这么甜的！”
李一尘笑眯了眼，毫不吝啬的夸奖让那农妇也高兴得很，听到他两个是京城来的便又拉着李一尘问了一堆东西。杜月寒眨眨眼，低头吃瓜不欲插嘴进去，没成想那农妇歪歪身子瞥到李一尘身旁的他，也是当即喜了。
“都是漂亮娃，俊，真俊呐。”那农妇笑得合不拢嘴，越过李一尘便要来摸杜月寒的手，杜月寒猝不及防，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身前的李一尘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大娘啊，您先听我说。”虚虚环抱住那农妇，李一尘微微躬下身，温言道：“瞧您这一片瓜田长势可喜人，若您觉得合适，不如卖给我们东家可好？不瞒您说，我两个已经走了许多地方寻找食材，直到在这里尝到您的瓜，方知什么是人间极品，瓜中一霸！啧，真是齿颊生香。”说完又闭着眼舔了舔嘴唇，做回味状。“这样看来，就不用去李财李公子那儿了，你说是吧杜公子？”
戳戳杜月寒，李一尘笑道。
杜月寒点点头，那农妇听罢从李一尘怀里挣出，尖锐的嗓音爆发：“那个李财家种什么寒瓜了？”说罢感觉自己想对了什么，农妇恨恨地拐了一把子手中锄刀，刀尖旋转了一圈儿后扎进了泥里。
“哼，定是要来低价买进我的瓜，再高价卖给你们。哼哼，他们那一家子。”
察觉话中有话，李一尘无奈地笑了笑，手又搭上那农妇腰背，温柔道：“这我们倒是不知了，不过听大娘你说，我倒是突然很想了解了解他们那一家子了。难道说，他们经常干这种事吗？”
“不是经常干这种事，而是他家与本地里正有亲。嗨呀，不然就李财那种资质，有什么资格做那份工？不如我儿子……”
那农妇像打开了话匣子，逮着李一尘就开始掰扯没完，杜月寒在旁时不时看一眼，又原地踱步一阵，不知自己等了多久。
“哦哟，没想到还有这内情在呀！”李一尘轻轻捂嘴，惊讶道。
“可不是，李财那小子命好，不过我儿子也不差。他也在京城，年前刚写信回来说做了笔大生意挣了很多钱呢！诶，你们也在京城，可有见过他？我儿子很强的！”
农妇十分健谈，李一尘也听得高兴，连连回应。
“令郎立业有为，羡煞我啊！”
闲话许久，最后，二人一人抱着一个瓜离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田间还能遇到一些弯腰插秧的百姓。杜月寒走在前头，脑中想着刚才与那大娘对话间听来的事儿，一时五味杂陈，欲言又止，竟没注意到李一尘又下了田，跑没影儿了。
原来是给那些地里耕种的农民送瓜去了。李一尘用素衣剑唰唰两下分了数瓣寒瓜，捧了满怀，开心的模样。
很快，就分完瓜，空着手回来了。
“走吧。”跳上岸，李一尘又回身招招手。
那些百姓还在说谢谢。
杜月寒回过神，把自己手上这个瓜搁到李一尘怀中，嘱咐道：“可别再分了，留一个给李家送去。”
李一尘连连点头。
“今晚就要动手了，难道真要……”杜月寒说不下去了，面上似有不忍，李一尘却明白他是因为什么犹豫不决。
两人靠得近，李一尘低声道：“的确是有许多疑点。引蛇出洞就要用蛇最在意的东西，李财最在意什么？证据。我们就把证据藏起来毁了，到时他狗急跳墙还不露出马脚？”
来时他们绑着韩胜，正午阳光刺眼的镇上没几个人，于是除了李财和里正也没人知道韩胜身份，不过依据他俩说法，这镇上的人也有可能是在装样子罢了。
“不知这李财究竟是为了什么。”杜月寒道。“既然家里过得不错又为何要我们干这种事。还有那个韩胜嘴里也没实话，我不信他。”
点点头，李一尘道：“先前那老妇也没说到这层，模棱两可的，要么是她也不知，要么就是此乃丑事，不许传出镇子。不过，我倒是觉得那韩胜的话有几分可信。”
没想到李一尘居然赞同起那个匪头子，杜月寒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
“他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哪有那种可能？”杜月寒驳他。“什么被利用，这儿的里正本事通天了，当朝廷傻的？”
李一尘不置可否，盯着杜月寒笑。
“这么抵触？他除了拦过你一次也没干什么吧？就算人家是匪也不能歧视哦。还是说……那次他欺负你了……你打不过他？”
越说越可恶了。杜月寒飞快转头瞪他一眼，乌黑的发丝飞舞起来，微微上挑的眼尾里都是小刀子，叫人心颤，又不免沉醉。
“你是不是想打架。”杜月寒冷声道。
李一尘知道把人说恼了。习武之人哪个能忍受有人质疑自己的武功？不过李一尘丝毫不慌，反而闷声轻笑。
“原来不是打不过，那就是他惹你不高兴了。让我想想，当时到底是什么话让我们月寒不高兴了呢？我想呀想呀～害！原来是那天夫君不在，心头正郁闷哩。”
话里像带了蜜，原本清朗的嗓音此刻听起来却黏黏糊糊的，听得杜月寒耳朵熏红，不禁抬手想打面前这人一掌。
“你！你又胡说！”
杜月寒骂他，憋了半天终是不好意思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外面不好发作，只当李一尘又在日常口头逞能。
“我跟你讨论呢，他们难道真的勾结在一起了吗？骗了朝廷这么久，朝廷不管？”
担心没错，本来按说这几年下来上面也总该有所发觉。可江湖多变，时局更迭，此节下，虽谈不上人人自危也算得上是箭在弦上不论发不发虎口都会被震麻。
“我说不上事实是否如此，只是据我一次意外发现来看朝堂是不想管，也管不了。”
抱着瓜，二人抬头一看，已回到了李家。
进门后李一尘先将瓜放到井中镇着，瞧见李母似乎正在准备食盒，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要给地里耕种的李父准备饭食。只是现下还没到时辰，便先拿盒子出来浆洗。
李一尘提出要帮妇人做些活计，只是那妇人哪里肯。乡野村妇平常遇到的是些与自己一样的女人媳妇，偶尔上门借点盐，唠唠嗑顺带帮忙择菜啥的，哪碰着过如他二人这般年轻俊俏的男子还说要帮帮她？
“可别。”那妇人连忙上前，**的双手在围兜上来回揩。“你们两个大小伙子咋能在锅灶前转悠？不过都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这些我们女人家来干就行。”
将二人推了出去，妇人略带歉意道：“只是李财得上工，不能陪你俩，不然定要带你们好好看看咱这儿的山山水水。我们财儿还会写诗呢，就是诗，你们懂吗？”
那妇人笑起来，骄傲不已。“哎，瞧我，你们是朋友定然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正说着话妇人转身离开，回到了灶台前继续浆洗食盒，一边口中似喃喃。
“财儿曾经也有一个玩的不错的朋友。嗯，不过那个人不见了，财儿不高兴，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我们担心呐，生怕他出什么事……”
接下去的话却是更隐没不可闻了，即使他二人耳力超群依然捕捉不到有什么可串联的词语，让人不禁猜测，她到底有没有说话，他们所听到的一切又必须是真实吗？
没人站出来回答，就像对彻夜明烛，毋论明朝醒来是否还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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