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天寒,风硬,雪落在人间,盖住了泥土的贫瘠,藏住了人间的苦楚。
神仙不渡是个小镇,名字古怪,里头的人却不觉得稀奇。有人说,早年间这里有个修仙的道人,在镇上行医救世,后来竟不知所踪,镇上便流传一句话:神仙不渡,凡人自苦。时间一久,镇子的名字也被人这样叫开了,原本的名字倒是被遗忘了个干净。
这地方不大,镇口一条青石板街,街上最热闹的就是“月来客栈”,因为老板娘寒江月长得标致,手艺也好,酒菜香,过往的客人不管是做买卖的、赶路的、甚至逃难的,都会在这里歇脚。她年纪不大,却已经是镇上的一方主事人物,连镇长遇见她也得客气几分。但这一日,月来客栈却少了几分热闹,因为和林巧娘又闹脾气了。
“你再敢动这把刀,我就把它扔进井里去!”
寒江月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一股恼火。她站在客栈后院,手里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刀身修长,弧度柔美,带着异域的风情。林巧娘站在她对面,气鼓鼓地看着她,双手叉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那是我娘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碰?”
寒江月瞪她一眼:“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多了去了,那个琉璃镯子你戴了吗?她写的波斯文你学了吗?你怎么就偏偏惦记着这一把破刀?”
林巧娘撇嘴:“镯子没意思,字看不懂,刀才是我的。”
“你的?你连拿都拿不稳!这刀是杀人的东西,不是拿来耍着玩的。”寒江月的语气带着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手划破?”
“那是因为我没练好!”林巧娘大声道,“你不让我练,我怎么练好?”
“练好了你又能如何?”寒江月冷笑,“你以为江湖是什么地方?你要报仇?要当大侠?你连镇上的泼皮都斗不过,还想去闯江湖?巧娘,你醒醒吧,这世道坏着呢,江湖更坏。”
“你不懂。”林巧娘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搅着衣角,声音低了下来,“你不懂我想做什么。”
寒江月深吸一口气,语气也缓了几分:“我当然懂,我从你五岁开始就知道了。可是巧娘,你别忘了,这些年是谁照顾你长大的,听话。”
林巧娘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她,一双金瞳像是燃着火。她看见寒江月将弯刀收回,放进了柜子,锁上了。
“等你真能护住自己,等你真有那个本事,我自然会给你。但现在,你别想。”
林巧娘的脾气上来了,她赌气地转身就跑,寒江月在后面喊她,她也不回头。
——她才不要认输,她迟早要把刀拿回来。
镇上的街道铺着青石板,因为下过雪,有些湿滑。林巧娘脚步很快,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跑了一阵,觉得冷了,这才慢了下来,双手插进袖子里,抬头看了看天。
天阴着,像是要下雪。她撇撇嘴,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味。
是糖葫芦的味道。
她回头一看,果然,街口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王正挑着担子,站在巷子口吆喝:“糖葫芦,酸甜好吃的糖葫芦——”
林巧娘舔了舔嘴唇,原本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她掏了掏袖子,发现自己没带钱,不禁有些泄气。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寒姨要钱,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喵呜——!”
她回头一看,发现邻居家一个小孩正站在树下哭:“我的猫!我的猫爬上去了!”
林巧娘一看,果然,一只橘猫正趴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枝上,瑟瑟发抖,看样子是被风吹得不敢动了。
“我来吧。”她把袖子一挽,蹬蹬蹬几步助跑,脚尖一点,身子轻盈地跃起,踩着树干翻身而上,动作流畅,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燕三叠。”
她嘴角一勾,这是爹留下来的唯一功夫,能蹿房越脊,她没事就练,虽然比不上江湖上的高手,但爬个树还不成问题。
“喵呜!”
她轻轻一跃,伸手一抓,把橘猫抱进怀里。然后,脚下又是轻点,借着树枝的支撑,几下便回到了地上,把猫递给了小孩。
“给,乖点,别再乱跑了。”
小孩连连点头,抱着猫跑回家去了。林巧娘站在原地,拍了拍手,正得意呢,忽然想到——糟了,寒姨!
林巧娘匆匆赶回客栈,一进门,就看到寒江月正坐在门槛上,眼角带着红痕,像是刚哭过。
林巧娘一下子心虚了。
寒江月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回来啦?”
“嗯……”林巧娘小声应道。
寒江月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一手按着她的肩,将她带到了院子里。
“跪着。”
“啊?”林巧娘瞪大眼睛,“不是吧?”
寒江月眯眼:“跑出去的时候不是挺有脾气的吗?”
林巧娘撇撇嘴,只得跪下。寒江月站在一旁,看着她,叹了口气:“巧娘,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出事。我只有你一个,你要是有个什么,我怎么办?”
林巧娘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疲惫,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寒江月今年才三十四岁,却已经撑起了整个客栈,也撑起了她的家。她是亦姐亦母,是唯一的亲人。
她舔了舔嘴唇,小声说:“寒姨,我错了……”
寒江月没理她,转身进了客栈。林巧娘跪着,抬头看着天,想着——这回真完了,寒姨要生气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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