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老远就看到两个女儿了,驱策马匹快速到了府门前,琅琅和珑珑开心地一人挽着父王一臂入了府。一路行来,沉着如慕容垂都禁不住感慨,简直怀疑府邸是被两个女儿拆了重建的。
小可足浑氏自圆房事件以后,对慕容垂就是既痛恨又惧怕,两人多年来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慕容垂一直住在往日段玉容在时的院子,两人轻易不会见面。
随着慕容令大婚将近,琅琅和珑珑愈发忙了起来,也顾不上去收拾小可足浑氏,慕容麟见两个姊姊见得就少了,平日老是哭闹。
小可足浑氏实在被他哭得心烦,恰巧她本就烦躁,便想去园子里走走,就让保母抱上了慕容麟。这一出门倒好,凄惨的心情雪上加霜。眼见整个府邸几乎处处张满彩绸,抄手回廊一水的榴红宫灯,就连花树枝上都挂满了彩结。对比她当初嫁进来的场景,小可足浑氏心上又挨一刀。
她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上天还不放过她,刚转至清湖水旁,便目睹了一场父慈女孝。
婚期将近,琅琅和珑珑整日忙得不可开胶,饭都顾不上好好吃。今日炎热,便在湖上亭中设了案几盘账。
慕容垂一贯疼宠两个女儿,爱若掌珠,自段玉容去后,对琅琅和珑珑更是事无巨细地细心,下朝后听说两个女儿忙得没能好好用膳,亲自拎了姊妹两个爱吃的糕点来寻二人。
湖水绿波游戏彩鸭,圆圆荠荷摇曳,微风吹过杨柳柔枝,在如镜碧水勾出圈圈涟漪,映出铺水曲桥上形如玉削身躯笔直的华服男子,尽管他鬓含霜色,巍巍举止却气含凌云,冠绝俗尘。在走到亭中时,他含笑对着两个女儿轻轻摇了摇手中食盒,便亲自取出几牒糕点摆在了琅琅和珑珑面前,温声哄着姊妹二人来吃。
算来他也才不过三十五六岁,正当盛年,又生得风流俊美,跟琅琅、珑珑两个是父女,说说笑笑着又好似兄妹。父女三人生得都很不错,湖面微光中这幅场景望去十分养眼。
但小可足浑氏全无欣赏的心!
见惯慕容垂目下无尘冷酷无情模样的小可足浑氏几时看过他这样?手中帕子很快就被她蹂躏得不像样子,尤其那方珑珑不知道听父王说了什么,噘着嘴就是一脸懊恼,慕容垂忙好言好语哄着女儿,还亲自拿了帕子去给珑珑擦拭嘴角沾的糕点。
那低眸一笑的轻柔,简直令小可足浑氏万箭穿心,她看一眼保母怀里不谙世事的慕容麟,这个莫说得宠了,打慕容麟出生,慕容垂就没来看过这个儿子一眼,小可足浑氏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母亲的冷脸让慕容麟又嘤嘤哭起来,惊动了湖心亭中的父女三人,保母想去追小可足浑氏来不及,只能抱着小公子去给王爷和两位郡主请安。
慕容麟被琅琅接在怀里很快就不哭了,瞪着大眼睛看着陌生的慕容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珑珑在旁边逗他:“阿麟,快看,这是父王,会不会叫,叫一声!”
慕容麟半岁大的人儿,尚且只会啊啊叫和嘤嘤哭,动了动小嘴,只是看着慕容垂不吱声。
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理智上,慕容垂都很难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他幽静的眼睛看着这个孩子有些肖似自己的面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小脸,平静面容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负手转身离了湖心亭。
父子俩此生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结束了。
琅琅和珑珑相视一眼,皆默默地没有说话,交代保母把慕容麟带回小可足浑氏那里以后,继续忙着盘账。
刘长嫣肚子已经九个月了,虽时常乏累,好在行动还算便利。鲜卑没有中原有孕者会冲撞喜神的说法,是以她专程随慕容恪到吴王府喝了慕容令和玉光的喜酒。
早先作为玉光的义母,她添了厚厚的嫁妆,今日作为慕容令的长辈,她与慕容恪又送了足份的贺礼,眼看着两个孩子拜过天地,她与慕容恪不禁眸光相汇,默默扣紧了彼此的指尖。
慕容垂端坐高堂,看着下面年少结发的新儿新妇,欣慰之余也流露出一丝怀念。
至于他身旁的座位,毫无疑问是空着的。纵使段玉容不在了,慕容垂也断不会容小可足浑氏在这个日子坐在属于段玉容的位置上。
阖府锣鼓喧嚣,笙歌盈门,掩盖了小可足浑氏在后院的痛呼声,她抱着碎裂的脚骨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咒骂抬辇的仆从不长眼,医官几乎无可入手。
长夜良辰,清风送爽,月华如水流淌庭阶。随着宾客散去,青庐四围静谧下来。
红烛照亮一对新人的星子眼眸,连带腮边都染上一抹绯色。
玉光穿着薄薄的绡纱中衣,后背忽然有些发凉,虽然阿令兄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她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面对那双此刻更直白、更具掠夺性的眼睛,她还是瑟缩了一下身子。
慕容令没有给她逃避的余地,一手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脚腕,“玉光,不要怕。”
玉光看看自己被握住的脚踝,调了调呼吸,想着先和夫君叙叙旧,“阿令兄,你最近过得好吗?”
慕容令身子一僵,对她摇了摇头,那意味颇有些可怜。自打洗马台那次以后,这几个月里他见到玉光的次数简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往常他觉得岳母是个和气人儿,没想做起事来是这般不和气,天知道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想到这里,慕容令已经不是可怜,简直是幽怨了,他一刻都不想忍了,手中力道一重,玉光整个人都到了他的怀里。
玉光望着那双不再克制的眼睛,闭目慢慢去承受他的力道。苍劲的掌心不断在柔软的后背游走,渐渐到了前身。夏夜风凉袭身时,她蓦然睁目,二人皆是坦诚无遗,她不安地扫过一眼,双臂渐渐攀住慕容令雄健的臂膀,艰难问:“阿令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慕容令温柔地捏捏她的鼻尖,“当然!”
琅琅和珑珑送走了所有宾客,捶着乏累的腰身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负姊妹二人这么长时间的辛劳,今日的喜宴可谓宾主尽欢,鲜少不周到之处。两人虽然累了些,但想到阿干终于把嫂嫂娶回家,皆是开心得不得了。
慕容垂的舅父兰建一贯疼爱外甥,从慕容垂少时起就对他颇多提点,今次慕容令大婚,他早早就打发了长孙兰祯带着弟弟兰息来吴王府帮手。兄弟二人帮着琅琅和珑珑送走了宾客,回来时还贴心地给姊妹二人端来点心。
琅琅和珑珑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慕容垂相中了兰祯,早和兰建通过气,要将琅琅许给兰祯,待慕容令大婚后,两家就要准备过定。后来慕容垂发现兰息看着也不错,两个女儿自小一起长大,嫁到别处他也不放心,就想着索性把珑珑一起打包嫁去舅家。
琅琅对自己的婚事早就心里有数,当下对着兰祯的殷勤毫不客气地就生受了。
珑珑却还没同意,她对兰建和兰审父子印象不错,兰祯她也接触过,人还可以,堪配阿姊,但兰息她就不了解了,平日并不常见,见面他也是默默的,很少听他说话。何况乌洛兰氏子弟多,其中不乏骄奢淫逸之辈,比如兰建的三个弟弟兰堤、兰汉和兰加难多是贪花好色,还有诸多子侄,粗鄙无能者更不在少数。乌洛兰部虽然是父王的外家,但婚姻大事是人生头等大事,珑珑可不会因为兰息对她的这点子殷勤就点头了。
面对兰息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珑珑只高傲得像个孔雀,昂着下巴双眼看天吃糕点。
兰息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能和珑珑热络地说那么多话已是很难得了,见珑珑没有反应,很是为难的挠了挠头。而那厢,长兄兰祯和琅琅肩并肩坐在石阶上有说有笑,已经约好明日出城遛马了。他只能笨笨地拾人牙慧,“珑珑,我们明天和兄长他们一起去遛马吧?”
珑珑心底打鼓:真没见过这么笨的!
兰祯听到猛然冲自家弟弟甩过来一记眼刀,兰息剩下的话简直卡在了嗓子眼儿。
兄长是不想他一起去?那他要怎么约珑珑?
珑珑翻个白眼拒绝:“没空!”
“那你明日是有什么事吗?”好在兰息是个有毅力的少年。
“清点礼品,盘账!”
“哦。”兰息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又小心翼翼问:“那我能留下来和你一起盘账吗?”
珑珑眼睛斜过来,咬了大大的一口糕点,囫囵问:“你会看账本啊?”
“当然会!”兰息笑着拍胸脯,“阿磨墩不耐烦这些,平日都是我帮她看的!”
珑珑嚼着糕点打量他,“行,那你来吧!”
兰息高兴不已,忙给她续上了酪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