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楼是一座古香古色的酒楼，在不断西化的大上海，四处都是霓虹洋房灯红酒绿，像这样的古典建筑已经不多了。
八仙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一道道鲜美的酒菜上桌，用木盘、白瓷、青花瓷托着，好不气派高雅。白长风看着灯光下莹润的菜肴，面上笑意浅浅。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道：“白先生唱得可真好，听得我真是流连忘返啊！”
他是外交部次长，酒桌上他的官位最高，一语既出，满是附和声。
白长风微微低头，嘴里直道“不敢”。他坐在这里，坐在铺了棉垫的椅子上，四周都是哄笑吵嚷，他们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人影绰绰，仿佛夺走了他的空气，闷得很。
他吩咐上菜的小厮开了镂空雕花的窗。
外头的风雪渐渐缓了下来，稀薄的细雪在夜幕中映着灿烂的霓虹灯徐徐落下。在一片红紫的灯光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独步而来的周元浩。
也许是因为他记性好，也许是因为周元浩没穿大衣走在人群中十分惹眼。总而言之，那匆匆一眼间，他看到了她。
周围的哄笑像是一汪熔岩，升腾起难以忍受的热气。黄次长在玩笑中已经坐在白乘风旁边，他喝着酒，两颊通红，手有意无意去揽白长风的肩膀。
白长风想起那个雪夜，他曾无数次地想，倘若那天，他没有听母亲的话，循着记忆找到母亲，是不是可以哭着跟母亲撒娇，自己也可以留在她身边，之后所有的艰辛苦难都化为乌有。
他忽然勾唇轻笑，向诸位抱拳道：“各位，在下有些眩晕，去窗台吹吹风，失陪。”
黄次长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嚷道：“长风，我陪你去。”
窗台上，白长风遽然喊道：“周部长。”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可白长风觉得自己为了说出这三个字已经缄默很久，声音都有些喑哑颤抖，可又莫名地很响亮，像是要啸破长空。
这是在满香楼的二楼，白长风一声喊，楼下许多经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连黄次长都酒醒了一半。
黄次长蹬着小眼睛仔细辨认，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不苟言笑的上司。他条件反射地咧开了嘴：“部长，好巧哇，上来喝一杯吗？”
周元浩走在人群中，周围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她身体都被吹得麻木了，以为大雪一直被狂风扫到身上，世界没有天晴雪停的那一日，蓦然一声叫喊，像是将她拉出来，抬头，看到华灯耀眼，斯人笑靥如花。
那人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丹唇无声地说：“救我。”
那日她没喝酒胜似喝酒，迷迷糊糊地帮了个人，却不小心改变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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