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饶烨顿了动作,又重新坐下,虽神色淡淡,依旧冷如窗外冰翳,但仍是倾听的姿态。

“咳咳,”一谈到钱的问题,申如月总是有点不自然,先掩饰了一番,而后才道,“你也知我这几日被告县衙,是因为无意猎杀了欧阳家白兔。”

饶烨顿首,申如月又接着说:“既然我今日回来了,便是县衙已经有了决断,虽无大罪,定为我的无心之失,又顾及我家门不幸,生活潦倒,所以最后……判了我赔黄金二两,限这个冬季内还清。”

饶烨握了拳,单手撑在桌面上,半信半疑地确认道:“这个冬季?”

申如月点头:“是,大约……立春前?”

“立春?”饶烨冷嗤一声,不由得环顾了这屋内,家徒四壁。她是怎么敢接下的?“逾期如何?”

“逾期……利息逐日翻倍。”申如月把头埋了下去,而饶烨直接没再多言。

这场面有些僵持,申如月只好又开口,似是为自己辩驳:“本来他还判我三两黄金,这好歹也是我不卑不亢才争取来的,再说这开春后也不一定就说明了是立春之日,拖一拖还能到春分左右,这也是开春之后嘛。”

“你!”饶烨偏过头来,看着申如月,刚准备脱口而出说些什么,这女子倒真是会自我安慰。但又咽了回去,转而反问道:“当今锦州,已是无法无天了么?这样胡乱断案,县令枉对朝廷,对不起大夏,更不配为成县百姓的衣食父母官!”

说着便难得动了情绪,有些气急。饶烨低咳两声,半张脸隐在柴火之中晦暗不明。

申如月也知道他此番话都是好意,可那又能如何,违抗官令才是真掉脑袋,她又反驳道:“阿叶君言之有理,可这又如何,我一介平民女子,在成县孤林外独身一人,难不成真要为了金钱而得罪官爷?”

“当循法度断案。”饶烨断言。

申如月冷笑一声:“是,你说得轻巧,但这世道之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流匪烧杀抢掠,你可见朝廷出面镇压过,反而只会更加紧促民税,我何不知这并不公平,但弱者何来公平,我自是斗不过欧阳家的,若他真能讲道理按照黄金二两索赔,我拼命攒下便是。”

“如此便可一了百了?”

“至少能暂得安稳。”

饶烨不再反驳,可心中依然不平,看得出他的继续交谈**几近于无。

作为世子,他已在京都朝堂之上十余年,自是已经忘了一些民间百姓的家务琐事,虽听闻过如今世道不太平,时涝时旱,民生艰难,但没想到官商已经勾结至此。

到锦州林中时便抱了直接上路见阎王的想法,如今饶家已是家破人亡,不得重用,他亦对圣上心灰意冷,早就使了少年时的拼劲,想着破罐子破摔。

可即便对自己没了希望,他依然对普通布衣心有不忍,不忍看着此地的百姓就这样艰难之中不得安生。且此处如此,他州又更当如何?

既然他还活着,便能再为这世间做点什么,虽不是以朝堂上那世子爷侍郎将的身份,只是一受恩于人的布衣百姓。

见饶烨的眉头愈皱愈紧,申如月松下肩膀,又道:“怎么?我说你也是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吧,哪还不知如今官商勾结,民不聊生呢,竟还对这朝堂之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寒风从窗户的间隙漏了进来,饶烨额前发微动,他找了借口解释:“毕竟这事由县令大人判案,我只是希望姑娘免遭不公,一时心急,还请见谅。”

“免遭不公是不可能的了。”申如月随口道,而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留了他在餐桌上说话的真实目的,“所以呢,想必阿叶君也知小女子一个冬季内要攒够二两黄金的不易,我离家之前也曾说过,这是你我二人的共同债务,便还请与我共同还清。”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她铺垫这么久。还如此破费地好酒好肉招待了一桌。

“理应如此。”饶烨自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且在这儿疗伤攒钱,同时也可暗中观察朝中局势。

倒是申如月今日话说出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不知饶烨帮她击退了两拨匪徒,还受了伤,若真是算计起来,其实他报恩也可凭此一笔勾销了。

两人江湖恩怨已清,他若要走,她确实再找不出其他理由留住他,可却没想到,这冷淡寡言的江湖高手这会儿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既已提到了江湖流派,她又变得额外留心。近年周边林中总是有流匪蹿过,县衙那边又说自己娘亲是误伤于这些人的刀光剑影之下。她想过查清真相,找那流匪帮子要一个说法,可是却没任何线索,何况县衙也说此案已平,不再追查。

如今自是知道县衙是完全不靠谱的,所有事情还是得靠她自己。

申如月又道:“话说回来,你终归算是混迹江湖的人,那可曾听过锦州一带最近有哪些匪徒经常流窜?”

或许是她的语气又突然变得正经,饶烨抬眉,反问道:“姑娘何故对流派如此感兴趣,可是有其他缘故?而我只是刚到此地,回答不了姑娘的问题。”

申如月本就是等他回复后聊及这些事情,也没打算隐瞒,如实说道:“我娘就死于流匪乱战的刀下,因故我想找到那些人,还一个公道和说法。至于为什么追着我家杀,我也不知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原来如此。”饶烨的眉头难得松了些,回复却并没松口,只对她说,“最近局势并不太平,几股势力已经在暗中纠缠,姑娘还是不要追查,避免引火上身。”

申如月愣了愣,见饶烨的表情很是严肃,并不像是在作假糊弄,于是她也只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而她又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他道:“那……阿叶君。”

“嗯。”他轻声应着。

“至少你不在他们那些乱匪之流当中吧?”她心里明明有个答案,却还是想再次确定一番。

饶烨的眼神暗了暗,才换了另一种说法:“冤有头债有主,势力纷争,从不该伤害到黎民百姓。”

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则还是藏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而几个回合之后,申如月算是懂了,这人的嘴如此难撬开,在他这儿估计问不出个什么。但她又仍有些好奇,询问着确认道:“你当真没了家,那以后还会有人来这儿寻你么?”

闻言,饶烨握着竹筒杯的那只手指节渐渐收拢,力道大到渐渐泛白。

静到申如月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他沉默过后才吐出两字:“没有。”

申如月有些失望,被世家贵族找上门来重金答谢的美梦算是全然破碎了,但因为对面的人气压比她更低,满身阴霾,她的恻隐之心再次激起。是了,阿叶这么惨,肯定是比她更难过的,且她又莫名觉得他并不只是一般的自怜自叹,更像怨恨不甘。

饶烨说完这些话,又试图站起来收拾碗筷。估摸是休息过后腿脚反而更酸痛无力,虽是艰难又缓慢,可他仍旧咬着牙,又将自己往上撑了撑。

“哦?”申如月低头看着眼前一幕,挑了右边眉。

他的表情仍是极力克制,但身上的二次受到的伤痛依然让人无法忽视,随着跳跃的火光微微抖动。

申如月见状又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从当初见你那刻起,便就能感觉到你的耐力确是超乎常人。”

饶烨只是心底自嘲。

“好了,”申如月拍了拍手,从一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就别费这个劲了,我来收吧,今日,你早些休息。”

又看了那个地上的草垛铺盖,先前的日子里申如月都是将床让给了重伤的饶烨,自己睡在地上,只是睡了很多天监狱里阴湿冰冷的黑泥地,她现在也很怀念自己的床铺和被褥。

况且现在若又换了她睡地上,阿叶这死倔的绝对不会答应。

但这样一直睡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她又说道:“早些休息之后呢,我们明日早些起来,一起去林子里伐木。”

饶烨:“为了攒钱?”

申如月摇头:“非也非也,做张床啰!”

说完她站起身来准备出屋,只是刚迈开步子,便发觉桌边上的人也再次换了个动作,准备借力起身。

申如月皱了眉,扭过头去,放下餐碗用力往桌上一磕,发出“咔”的一声,音调也不自觉地拔高问道:“我的好大侠!您这又要做什么?”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人怎的执拗到如此地步,非要起身?

而这个半起的姿势已经牵扯到了饶烨腿上还有腹部的新伤旧伤,前额散落的头发也因为他身上一阵阵的冷汗凝在了一起,火光之下的眼神却冷得发寒。

“出去看看。”

申如月“砰”的一声重新关上门,语气近乎呵斥,又带了些嘲讽,“站都站不起来,就这个样子你还想去哪?”

明暗交界光影下,饶烨面上闪过一丝狠绝。

“欧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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