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没想到晟阳会在意这个。
“江神也在呢！我还愁人数太少，这下刚好。”林阳手里拿着篮球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七班的，也有外班的，显然都是坐不住了才偷偷溜出来。
江闲没出声，晟阳却先一步把手搭在他肩上，垂下的手指在他胳膊那轻轻捏了下，“我这正在私人教学，不组队。”
意思明确，态度坚决。
“你在教江神打球？”林阳诧异了没一会儿，继续道：“没事儿，我们可以当陪练嘛，多几个人教学效果还好点，一起一起！”
很显然，心大如他，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两人表情上的异样。
下一秒，林阳被吴来按着头往前推，“你那半吊子球技当什么陪练，没把人脸当篮筐我就烧香拜佛了。”
“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拿来损我……”
吴来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一边游刃有余地化解林阳的拳击、肘击和腿击，一边偏头对晟阳说：“我们去隔壁那篮球场，你俩自己在这练？”
学校有两个篮球场，一个挨着跑道，一个挨着乒乓球场，后者占地面积大了好几倍，是打球的首选，也是各个班级抢位子的热门。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挨着跑道的球场，两队人打球场地确实不够。
“行啊。”晟阳应了声。
那行人的打闹声渐渐淡去，球场又只剩下两个人。
晟阳背对那轮悬在天边的红日，声音像周遭的光影，又轻又柔：“继续吗？还是想歇会儿？”
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江闲没想直接把这事带过去：“我刚——”
“是我没握紧。”晟阳说。
有时候越想逃离就越会在意，直至把自己困住。
一个用力挣开，一个没能抓紧，在这个年纪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可现在却变得酸涩起来。晟阳知道这份酸涩的来源——他讨厌束缚，所以越发在意被束缚的部分。
他总是止不住地想，如果有一方是女生，这手肯定就松不开了。那些不应当出现的失落会不时溜出来，然后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他想让对方开心，而不是陪他消解不值一提的失落。
晟阳把球塞江闲手里，掌心抵着手背：“下次你肯定就挣不开了。”
“不会有下次了。”江闲声音有些冷，似正慢慢降临的夜色垂暮。
篮球粗糙的纹理在掌心异常清晰，他指尖用力把球砸向一旁，扯住晟阳的后衣领往网拦那拉。
晟阳的后背用力砸上栏杆，震得他有点发懵。
怎么突然……
下一秒，地上的人影交叠，又一触即分，江闲合上半垂着的眼，隔着毫厘的距离再次重重贴上去，在晟阳唇角用力咬了下。
围栏旁是成片的常青树，落下的阴影把他们圈起来。
这里有监控，不知道会不会被拍到，操场旁可能会有人经过，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撞见他们。周遭很静，却能隐约听见隔壁篮球场遥远而模糊的人声，熟悉或陌生。
他们在暴露的边缘，但没有关系。
他们不是见不得光。
风吹树梢，沙沙作响，江闲松开晟阳的衣领，眼里像是被蒸汽熏过，“够吗？”
“什么？”晟阳喉结滚动，声音发着哑。
似昼夜颠倒，系统紊乱，两人都算不上冷静，对话也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说，别人什么看法我无所谓。”江闲抬手抹了下唇，靠着围栏就地坐下，“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想干什么也可以直接干。”
“别藏着。”
他以为晟阳会在意以前家里发生的那些事，会小心翼翼，可是他顾虑太多，对方只是不想遮掩。
喜欢让人无畏，却也捆住手脚。
“好，听你的。”晟阳在江闲旁边坐下，他舔了下唇角，又麻又疼，还有几点血腥味，可他却在疼痛里感觉到了踏实。
他抬手勾住下江闲搭在膝盖上的指尖，支着头笑道：“江同学牙口挺好。”
“什么？”
江闲偏过头，一眼就注意到晟阳嘴角的伤口。
都肿起来了……
“谁让你闷着，有嘴也白费。”江闲偏过头移开视线，耳尖有点红。
“不能算白费，你亲的——”晟阳话说一半，卫衣帽子突然被一只手扯着盖过来，遮了他大半张脸。
等眼前再见亮光，晟阳迅速抓住某个要逃离现场的人，笑道：“别跑啊，我不提了。”
“手机借我用下。”他把人按回自己身边，忽然道。
江闲：“？”
晟阳也没解释，自顾自拿着两个手机操作，最后把他俩的微信名给改了，也可以说是把微信名交换了。
“给你盖个章。”晟阳说。
江闲的微信名“X”被改成了“Y”，而置顶那栏的“Y”成了“X”。
隐秘又暧昧……
一阵不知所起的风撩起苍翠枝叶，又是沙沙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晟阳心跳有点快，下一秒——
“你们俩！哪个班的！”一道怒吼声突然在操场上炸开。
那人头顶毛发稀疏得可怜，嘴角下拉成了个标准的圆弧形，镜片下怒目圆睁。
教导主任？！
隔着老远晟阳就认出了那“聪明绝顶”之人，心脏瞬间不跳了，拉着江闲直接开溜。
这要是被抓住了检讨三千字起步，上不封顶。作为写检讨大户，他看到那张苦瓜脸手就发酸，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但江闲显然没见识过这位主任的威力，跑得十分不积极，像是被拖着。结果跑了没几步，晟阳突然转了个向：“我去隔壁篮球场报个信，你先去后门。”
隔壁篮球场。
场上的比赛正进行得水深火热，吴来上篮扣球，落地时刚好瞥见晟阳跑过来。“怎么就你一个，江神呢？”
“别打了，陈彦来了。”晟阳喘着粗气，直截了当道。
“那窝瓜！”
不得不说，他们起外号实在贴切。但这不是重点，一众人闻声赶紧四下逃窜，像被偷了家的兔子。
学校很大，但一行人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学校后门的天鹅湖。穿过几条枝叶稀疏的小道，几人围在亭子后面，隔着小玻璃窗，里面的大爷正在翻找自己的养生小茶包。
众人看准了时机出动，准备趁看门大爷不注意翻墙出去。
这时，晟阳的手机却突然震了几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江闲给他发的消息。
X：陈主任在后门。
X：别来。
他伸手拉住跑出半个身子的林阳，说：“陈彦在后门。”
“啊？你怎么知道的？”林阳有些诧异。
“江闲刚发了信息，他应该被堵了。”
晟阳并没发信息问，但大致能猜到。这周围都没看到有老师，陈彦大概率是跑到墙外等着人送上门来。
“江神被堵了？！”林阳都不知道是该先感谢江闲这时候还想着报信，还是先感叹近期喜提地中海造型的陈主任真的“聪明绝顶”了。
“你们找别的路。”
晟阳刚走出去两步就被吴来拦了下来，“哎——你去哪？”
“陪人。”晟阳语速很快，说完就朝不远处的围墙那跑。
剩下的人愣在原地，一时也没想好要往哪儿去。
看守大爷捧着杯热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向窗外望去，可是那儿只一阵风吹过，空无一人。
他嘟囔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窗外，晟阳跑到矮墙边，蹬着墙边的凸起石缝，三两步爬上墙沿。
此时墙下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和你一起那人呢？”陈彦双眉紧皱，嘴角下压成个倒“V”形。
江闲一脸从容：“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你！”陈主任是个急脾气，脸涨得通红。
没等陈主任“你”出个所以然，旁边的墙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面两人同时抬头看去，直接和晟阳来了个对视。
江闲：“……”
陈主任：“呦！”
“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
行政楼。
办公室内，陈主任在十几度的天喝菊花茶降火，“你俩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们错了，不应该逃讲座。”某人认错十分积极，但陈主任是什么人，是和晟阳有着几万字检讨量“交情”的人。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太年轻了一身力没处使是吧！”陈主任直接戳破他卖乖的表象。
随后枪口调了个向：“你，江闲，多次拿了年级第一的人，学校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是！在学校纪律面前所有人一视同仁。念你是初犯，检讨就写个三千字吧，下周一去主席台上念。”
其实这并不只是针对一个人的事，也是借此正正学校的风气。
江闲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没等陈主任说下文，门外突然被敲了几下。
“进。”
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接着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个人。
一个不少，篮球场上的人全来了。
陈主任有些惊讶：“什么意思，来给我拜年？”
林阳被后面的人挤到最前面，硬着头皮道：“窝……不是，陈主任好，我们也逃了讲座，自首来了。”
陈主任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大手一挥，“嘭”一声拍桌子上，“你们！每人五千字检讨！下周一都给我去主席台念！”
“别啊——”林阳脱口道。
“嫌字数少了？”陈主任瞪他。
“没！”林阳悬崖勒马：“我就想问您手疼不疼，没别的意思。”
“……”陈主任通红且发麻的掌心默默握成拳，面沉似水。
随着一声大吼，众人被赶出办公室大门。
这个点天已经暗下来了，晚风直往人衣服里钻。
“你们什么情况？”江闲有些无语，这全军覆没的结果是他没想到的。
“这不是怕你俩上台念检讨太孤单嘛，特地来陪陪你们。哥们够意思吧？”林阳拍着胸脯道。
“够傻逼。”晟阳道。
林阳回怼：“你不也去陪江神了嘛，好意思说我们。”
晟阳脱口道：“这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林阳没弄明白。
晟阳：“……”
八张脸顿时纷纷往晟阳那儿看去，后者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耳尖莫名有些发烫。
“走了。”江闲突然道：“冷风吹得很爽？”
他撂下这句话就独自往前走。
晟阳欲盖弥彰地偏头咳了声，随后大步跟上去，胳膊很自然地搭江闲肩上，头都快凑人颈窝里去了。
剩下几人还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其中一人突然“嘶”了一声，道：“你们觉不觉得他俩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林阳一脸莫名其妙。
吴来按着林阳的脑袋，缓缓道：“不懂没事儿，这是大人的话题，你不用难为自己。”
“什么意思啊？！你他妈和我同岁，什么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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