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权势,兵权最重,如此算来苏家的权势都远在京城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禁军中要有我们的人。
这道理苏词一直明白,即便假以时日父亲带一小队人马悄声南下星月兼程也要十余日,到那时,这长安城中早就变了天。
只可惜禁军中亦或者皇宫大内一直安插不进去自己的人而由皇帝把控着,事情到了年前才有了变化,羽林军副统领的小女儿遭林悯觊觎是苏词救下的,这件事也是无巧不成书,若那时候自己没有去见林悯便也遇不到这一桩事,也不会促成人家的投诚。
总归多了一些胜算,这段时日的心情也算不错。
连年前皇帝在含元殿大摆宴席宴请群臣这样热闹却也虚伪的事苏词都觉得有趣了不少,那些旧友如今长成也有了各自的生活,除了一些交情不错的并不常见,这宴会至少将一些故人都聚到了一起也算是有说有笑。
这段时日,苏词除了弹琴击筑便是跑去找季子牧饮酒作乐,或许是年岁大了,愈发觉得孤独了,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有些百无聊赖又有些殚精竭虑。
临近上元节,苏词多了几分怅然,这样热闹的节日,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皇帝的恩宠和留宿于苏词而言只觉得压抑,翌日一出宫便直奔季子牧府上邀请他们来一起做花灯,夜里好拿去河边放。
“苏词,你有心上人了?”或许是李文妍心思细腻,看出了苏词有心事。
苏词下意识地摇头算是否认。
“你该找个伴了,寻常男子像你这样的年岁,妻妾与孩子都好几个了。”李文妍看了一眼还在做河灯且不知做坏了几个的季子牧微勾唇角。
有那么一瞬间,苏词忽然觉得他不应该来找这对夫妇过什么上元节,只忽然觉得有些牙酸,而后微微摇头:“我要是有好几房妻妾的话,那还配和你们做朋友吗?”
“你是苏词。”李文妍告诉他,“苏词永远都配,只是我觉得那样的苏词或许不像我认识的他,有些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坚持与初心的。”
苏词哑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觉得心下酸涩。
忽然听得季子牧的一声:“妍妍,我觉得我还是去做元宵好,做河灯不适合我,我做元宵给你们吃啊。”
李文妍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季子牧似是无奈的眼神又摆了摆手:“你去吧,我来做就好。”
季子牧立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往厨房跑去了。
苏词看向季子牧也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我遇见的人怎么都这样有趣。”
“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文妍倒是清楚。
苏词了然:“就像你和季子牧天生一对。”
“遇见他之后就非他不可了,或许是我三生有幸。”李文妍摇了摇头似是感慨地说道。
“他遇见你也觉得三生有幸,世上这么多人,偏偏你们遇上了又看上眼了,你们之间的红线早就牵上了。”苏词想,当时分明是自己和季子牧同时遇见的李文妍,可偏偏是他们凑到了一块去,可不就是注定了的。
“照你这样说,那我倒希望你那个知心人能早点来。”李文妍调侃了句。
苏词只是摇头,几个人几乎在府内忙了一个下午才堪堪做了几个河灯,季子牧做不来这些小玩意,厨艺倒是不错,做的元宵软糯微甜,很合口味。
月上柳梢,西边的残阳如血,东边已然悬挂了一轮惨白的月影。
暖色的光覆盖着长安,街市上已是摩肩接踵的热闹,
连寻常时候不出门的世家小姐公子都在这个时候出了门。
“我那里还有几个做好了的孔明灯,等入了夜可以一起放。”苏词邀请着季子牧他们同归。
“又放河灯又放孔明灯,小心愿望太多,神明不理你。”季子牧补充了一句。
“只怕是今夜神明收到的愿望太多看不过来会错漏了我的,多放几盏灯,被看见的几率也大一些。”苏词漫不经心的回答,仿佛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这你也信?”季子牧一脸不敢置信,“若是放灯有用的话,这世上便没有这么多受苦受难之人了。”
“放一盏总没有错,就算是习俗,也和该在上元节的时候放灯的。”苏词闲庭信步地走在二人的面前,也不去打扰他们的浓情蜜意。
等靠近自己常住的那处别院的时候,远远地听见了哀婉幽咽的埙声,长安人并不吹埙这种乐器,也很难听见这样埙的声音。
长安城中的人喜欢附庸风雅,无论是乐师还是世家都喜欢琴筝亦或是琵琶。
像是箫笛或是埙,这样吹奏且便于携带的乐器更像是江湖人士喜欢的。
埙声呜咽,不是任何一本曲谱上的曲调,吹奏的人也或许不识五音十二律,只是凭着感觉吹的,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悲凉。
苏词越走那埙声便离得自己越近,一直到了别院外,苏词才确定那埙声是自己的别院中发出的。
难道是来客了?苏词忍不住深思,可自己认识的人中并无人会吹埙。
“瞧苏允之如此出神的模样,怕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吧。”季子牧打趣,“还不快进去瞧瞧?”
季子牧的言语拉回了苏词的思绪,苏词推门而入循着声音望去,一时间的愣神竟然说不出话来。
屋顶上的那人笼罩在光晕里一如当初或许是察觉到了来人而停止了的埙声,四目相对苏词忽然不清楚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
相较于去岁,他的五官轮廓更明显也锋利了,应当也长高了吧?苏词想,心中莫名的酸涩笼罩着,又仿佛就这样看着就足够了。
“走了。”李文妍同季子牧低语拉着人便往门外走去,“当真是没有眼力见,你不觉得此刻他们此刻更需要对方吗?
我们在这是多余的。”
“噢噢噢,妍妍,你是说……”季子牧恍然大悟。
“出去再说。”李文妍言简意赅。
“可是……”季子牧回看了苏词一眼,觉得又惊又奇,一年前他分明不这样,难道当初真的是一见钟情?他竟然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断了袖?
“出去再说。”李文妍连河灯也没有留给苏词,直接将人半拉半拽地拖走了。
长久的静默下,苏词仰着头看着游离,游离也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漫长的分别过后再这样仔细地看这个人,竟然会觉得有些耳热,苏词开口,打破了这一寂静:“你还会吹埙?”
“不会,随便吹吹。”游离不见他的时候想见他,如今看见了却不敢靠近他,甚至有那么一刻嫌自己词拙,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我瞧你天分不错,要不要留下来跟我学击筑?”苏词半开玩笑的言语邀请着这个江湖人士为他留在京城,“筑是流传千年的乐器了,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这筑的声音也是慷慨悲壮。
战国时候的高渐离最擅击筑,燕国灭亡后高渐离进入秦宫为乐师,被刺瞎双目后还在筑中灌铅刺杀秦王未遂后被赐死……”
“你信不信我不灌铅也能杀人?”游离神色认真地打断了苏词的言语。
苏词无奈,他们聊的是一个话题吗?
自己当然清楚游离不在筑中灌铅也能杀人,听闻江湖中有些杀手即便是摘叶飞花也能当做暗器的。
“所以筑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乐器,却在百年前失传了,我费了好大心力才将其复原却没人愿意跟我学这些。
曾经它也算是雅乐的。”苏词感慨,“所以,你有点兴趣了吗?”
游离摇头,他对学一项乐器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对于留在苏词身边到底是心动了,可是不能。
“好吧。”苏词略带失望的眼神,而后提起精神道,“带我上去坐坐,今夜我带你逛逛这灯火如昼的长安。”
苏词就这样仰着头看着自己,眼里含着细碎的笑意,他一身华贵的衣裳穿戴着各色的配饰,那冬日里用来保暖的貂裘更非俗物。
翩翩浊世佳公子,这些东西都很衬苏词,也提醒着游离他们的身份差别。
游离一手握着埙起身纵跃而下带人上了房檐,
“杀手大人,你吹埙给我听吧,好不好?
我想听了。”苏词略带请求的语调。
游离是不忍拒绝的,
哀婉的埙声伴随着夕阳西下,细碎的星子却被圆月的光芒掩盖过去,本身微弱的光芒变得更加地不起眼。
苏词的余光瞥向游离,在柔软的月光笼罩下,他的眉目也温柔了些许。
埙声停止,苏词才赞叹了一句:“好听。”
不过太悲伤了,苏词并不喜欢。
“谬赞。”游离也学会了那么一两句客套话,看着苏词的目光略微的不自然将陶埙收了起来。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苏词问他。
“我来拿解药。”游离回答。
口是心非,离毒发的时候分明还远得很,分明是听过我说的上元节心动了,苏词也不揭穿他:“那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百般斟酌之下,苏词用了回来二字,不是前来也不是做客,不是过客而是归人,天下之大,如果游离没有归处的话,苏词希望自己这里可以成为他的归处。
苏词因为自己这个想**怔了片刻,他喜欢游离,似乎不止是朋友的喜欢,这样的喜欢有些过界了。
这种想法是可怜他吗?是心疼他吗?到底是因为在乎罢?
“一夜。”游离答,他不能在长安久留,还有许多事要做,等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后,便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如果那时还活着的话……
这样短的时间?苏词心下略带几分怅然和苦涩,而后又像是想通了似的看向游离,朝人露出一个笑而后伸出手来:“好久不见,游予怀。”
陆川传的话和他说的关于游离的事情苏词都收到了,即便天各一方,他依然牵挂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样的牵挂和对谢瑾的不同。
苏词的称呼让游离一滞,看着眼前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带着几分忐忑,斟酌之下还是握了上去,肌肤相触的温度让游离蓦地收回了手,掌心微微发烫一路蔓延到了胸口。
四目相对,游离哑声回了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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