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赤道与南回归线之间,南美洲的中部,潘塔纳尔湿地的河流像一张天结的蛛网,镶嵌在巴西炙热的土地上。
与雨林截然不同,潘塔纳尔湿地草盛木稀,是名副其实的萨瓦纳群落。
一棵绿油油的大棕榈树上,一头不满三岁的雄性美洲豹正趴在枝头,蜷在葱郁的树荫底下乘凉。
那是一群两脚兽当下正在拍摄的湿地记录片的主角。
事实上,他们最开始跟拍的是一头雌性美洲豹,两年前他们发现她时,那头雌性美洲豹刚怀孕,后来产下两子,一雄一雌。
由于人们无节制砍伐以及农业扩张,美洲豹已经失去了原来三分之二的栖息地,再加上出于对家畜保护的射杀跟肆无忌惮的盗猎行为,美洲豹的种群数量正在急剧减少。
而跟多数猫科动物一样,生活在热带的美洲豹也是一代特立独行的游侠。
野生动物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更别说是独居的猫科动物。
这一家三口可谓是难得素材,拍摄者们简直欣喜若狂,所以在雌美洲豹赶走自己的一双孩子之后,节目组又火速成立了两支队伍,分别跟拍两头长大的幼崽。
他们给雄性的这头取名凯撒。
一般来说,初出茅庐的动物们都会因为没经验,且年幼体弱的缘故吃上很多亏,甚至丧命。
可是离开母亲这半年,凯撒却长得愈渐膘肥体壮。也就在上个月,凯撒从一头跛了脚的老美洲豹那里,赢下了现在这块领地。
种种看来,他无疑是个优秀的猎食者。
凯撒一周前捕到了一只水豚,前天刚吃完。
尽管生命的天职是生存与繁衍,但动物并不像人类那样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也没有人类那么多的烦恼。
所以吃饱喝足后的两天,凯撒除了巡查领地、活动活动筋骨之外,就是在树上睡觉。
大约黄昏的时候,凯撒从树上跳下来。
现在,他饿了。
没有狮与虎的存在,美洲豹便是这片土地上的首席杀手。他们的栖息地多半靠近水源,凯撒当然也不例外。
跳下树枝后,凯撒弓起背,在原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紧不慢地迈开四肢,走向附近的沼泽地。
燥热的环境会让体内流失水分,而湿地中最不缺的就是水。每个时间段都会有动物需要喝水,去岸边守着总不会落空。
他藏在河岸边的一处绿植后面,窥觑着河里对此浑然不觉的鳄鱼。
跟远在非洲的狮子们不同,狮子们除非团战,否则很少捕食水下的鳄鱼。但在这里,鳄鱼是他菜单上的一员。
区别于其他猫科动物的锁喉杀,作为所有猫科咬合力当中的最强王者,美洲豹更喜欢碎颅。用短匕似的犬齿穿刺猎物的脑袋,一击毙命。
而凯门鳄的弱点,就是头骨。
待到时机成熟,凯撒一个俯冲跳下水去,很快猎到了今天的晚餐。尽管麻烦,但他并不准备留在这里享用,毕竟待会儿说不定会有其他猎食者找到这里,虽然美洲豹是这片草原里的顶尖掠食者,但仍不乏有好逸恶劳的小偷想顺手牵羊。
凯撒不畏惧他们,只是懒得搭理。在野外生存,体力是很宝贵的东西,多耗一点劲都是浪费。所以他一路寻着气味,找回自己最喜爱的那棵棕榈树,然后带着死透的猎物三下五除二地跳上去,准备大快朵颐地享用自己新鲜的美食。
辽阔广袤的草原上,吹过的每一缕风都带着紧要的信息。
尽管嘴里吃着食物,凯撒也并没有放松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凯撒忽然嗅到一丝特别的气味。很陌生,是他在草原上从来没有闻见过的。
趴在车上的摄影师将镜头拉近后,当即就骇住了:“那儿怎么会有只狗?”
“狗?”做导游的工作人员一听也愣了,“你眼花了吧?”
他赶紧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定睛一看,摄影师说得没错,那的确是条狗!
不过是只幼崽,想必不会是盗猎人的猎犬。
摄影师迷惑道:“这地方怎么会有狗?是附近农场主养的吗?”
“怎么可能。”观察的学者皱眉,“农场主要养也是养牧羊犬,怎么会选择拉雪橇的阿拉斯加?”他一眼就看出了草丛堆里的犬类品种。
“一定是来湿地公园旅行的游客带来的宠物,没看住。”
一个专业的野生动物纪录片的制作团队是不会人为干预自然选择的,这听起来很残酷,但必须如此。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只阿拉斯加毕竟不是属于草原的动物。
几人动了恻隐之心,犹豫着要不要把狗抱过来,可是凯撒在树上,他们不敢贸然接近猫科体型第三的美洲豹。
任何动物都讨厌有外来者闯入自己的地方,更何况是凶猛的肉食者。如果不是动物无法分辨车与人是不是统一整体,他们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早就被袭击了。
对于任何雄性的猎食者来说,能与他共享领地的,除了猎物,只有美人。
唔,尽管凯撒还没有到性成熟的年纪。
正当一群两脚兽纠结的时候,树上的凯撒也察觉动静,动了动耳朵,舔着唇边的血渍站了起来。
这下他们是更不敢动了。
凯撒轻盈地跳跃两步,伫在枝头,循声看见树下团着一簇灰不溜秋的玩意儿,被掩在草丛里嘤嘤噫噫地叫。
凯撒把眼一眯。
什么登西?
谁家猪掉了?
如果是他没进餐之前,这小东西一定会被他拿来当零食。不过凯撒现在嘴边就放着只大的,那条凯门鳄够他整整两天的量,现在自然不会对那只拿来塞牙都不够的小家伙感兴趣。
幼崽对他构不成威胁,指不定待会儿就被蛇什么的叼走了。凯撒瞥了一眼,便也没有在意,甩甩尾巴,转头跳回了他晾鳄鱼肉的那头树干上。
摄制组的大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们也知道,即便不是凯撒,也会有其他动物。失去庇护的幼崽在这片充满野性的草原上就是一块随时可以入肚的烂肉。
幸运的是,大约也是有凯撒的存在,那抹金色的影子趴在树上实在耀眼,所以暂时还没有其他动物敢靠近这里。
肉足饭饱之后,凯撒就趴在树上打盹儿。
金乌西沉,夜幕很快笼罩整个潘塔纳尔湿地。
美洲豹是夜行动物,如果凯撒今晚出去巡逻自己的领地,那么摄制组就可以趁他外出的时候,将可怜的小狗抱回车上。
只可惜凯撒跟其他美洲豹的习性不太一样,他更喜欢在白天活动。
凯撒一动不动地趴在树杈上休憩。
夜晚的草原更是危机四伏,蝙蝠成群结队、乌泱泱地逡巡过天空,偶尔有几声夜枭的咕叫。
但凯撒知道,那离他很远。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今夜比过去无数个夜晚都聒噪不少。
因为他栖居的树下多了条狗。
幼犬幽咽的啜泣声吵得凯撒豹脑瓜子疼。
“嗷呜嗷呜……”
吵死了。
凯撒在树上换了头姿势。
他枕着自己的前肢,掀起一只眼帘,注视着树下的小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自己的短尾巴。
摄制组的人渐渐发现,凯撒似乎除了打架跟猎食以外,并不怎么展露出自己野生大猫的攻击性。如果换上一头雄性的非洲狮,这只阿拉斯加早就成了润肥潘塔纳尔湿地的土了。
从这方面来看,凯撒还真算得上是好脾气。
一旁的观察学者见了却说:“我觉得它只是懒得动。”
凯撒是头与众不同的美洲豹,除了吃跟睡,他好像没有其他世俗的**——
这点具体体现在他就连自己被绿了也不知道。
了解过美洲豹的人都知道,美洲豹的领地是重合的,每一只雄性美洲豹的领地覆盖范围内,至少都会有两只雌性美洲豹。
但现在,有一只雌美洲豹怀孕了,孩子不是凯撒的。
这一点,每天二十四小时跟拍凯撒的摄制组人员是最清楚的,没有之一。
事情要从今年春初说起,打败跛脚老美洲豹的凯撒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对方的领地,还有对方的老婆。
但可能是没有性成熟的缘故,凯撒没能察觉到那头雌性美洲豹的发情期,所以让另一只雄性美洲豹有了可乘之机。
当然,那只雄性美洲豹不如凯撒健壮,连身上的毛都麻麻赖赖的,可见生活水平质量不怎么样。
如果是起初,雌性可能还需要再观望观望,等等下一个,可惜发情期让她难受了好几天,欲.火焚身的兆头也顾不得挑挑拣拣了。
是故这一来二去,两头豹就生米煮成了熟饭。
尽管那头猥琐发育的雄性美洲豹后来被凯撒发现并且击退,但他还是在雌美洲豹那儿留下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以至于摄制组的成员们总是打趣,但凡凯撒能勤快点,也不至于脚下是草原,头顶也是草原。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让他提高了警惕性,也算是件好事。
但显然,凯撒现在又懒了。兴许是一只幼崽激发不了他的斗志,雄性的美洲豹自始至终都留在树上,没有任何举措,只是静静地盯着树下的幼崽瞧。
凯撒厌倦地打了个哈欠。
这家伙从他下午捕猎回来就没消停过,不知能叫到什么时候。
之前说过,风可能会带来任何变故。
凯撒突然警惕地抬起身子,仰起头眺望远方,拍摄人员的镜头随着他张望的方向移去,只见一双亮得跟手电筒似的瞳孔在草地里由远及近。
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是什么也看不见,但美洲豹的夜视力却极好,裸眼就能当红外摄像仪使,凯撒很快认出对方——
那是一头瘦得孱癯的鬃狼。
很明显,是被幼犬的呜咽声给引过来的。
看见有进犯领地的动物,一直趴在树上的美洲豹总算有了动静。在鬃狼靠近试图叼走幼犬的一瞬,凯撒纵身一跃,暴喝出一声威慑性地咆哮。
那凶悍的模样无疑把前来觅食的鬃狼吓坏了。
只见鬃狼应激地向后撤了两跳,当场便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走了。
鬃狼越跑越远,凯撒却没有去追。
在野外,任何浪费体力的行为都是不值当的。所以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以后,凯撒就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踱了回去。
他低下自己的脑袋,不悦地拱翻了面前毛茸茸的“小猪崽”。
“你引了很多麻烦到我的地盘来,知不知道?”
大概是叫累了,幼犬整个一滩废狗,恹恹地耷拉着耳朵跟眼皮,四肢展开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它闻起来还不足月大,身上有股雌性的奶腥气。
凯撒左右看了看。
扔在这里一天也没见得有妈来找,大概率是丢了。
他用自己的肉垫盘了盘面前的团子,心想,算了,带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