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池出事了。
得到消息时,陈听妄正在上课,他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一路赶到她家。
她家已经被拆迁了,没人知道她现在的去处。
自从上次几人吃过饭,她便再也没来过学校。张杰急得团团转,差点把学校屋顶掀了。
虽然苏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但关于她的话题一点儿也没变少。同学们都讨论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却又无人知晓。
她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大家都渐渐遗忘了曾经有个名为苏池的混混存活于世,只依稀记得她的轮廓。
后来,陈听妄听说她父亲出车祸意外身亡,公司也倒闭了。
人生啊,寂寞如雪。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寻找着归宿,卖力地活着,最终又淹没于人海。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那个赤诚明朗的女孩了。
很久很久。
少年倚在树前,呼吸有种丝绒质感,沉默许久,收敛起所有的锋利。
“我们来日方长。”他轻声呢喃着,“……这不是你说的么?”
可她终究还是失约了。
她太狡猾了。当她离开的时候,他早已崩溃的内心彻底崩塌了。那些苦涩是反反复复涌上海岸的沧浪,那股喜欢劲儿混杂着委屈,涨涨退退。
她就像他吸食的香烟里的尼古丁,让人上瘾。
他一辈子都无法将她忘怀。
……
法院内,苏池正在打官司。
平日里阿谀奉承的人们此刻却疯狂剥夺她父亲公司的财产,还对外声称他是欠了债,为了躲债自杀,还有的说他是因为贪污畏罪自杀。
“我爸没贪污!”苏池红着眼圈,激动地大叫,“闭上你们的嘴!别胡说!”
说着,抄起桌上的合同拼命朝造谣者身上砸去。
这些日子,她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她再也受不了一丁点刺激了。
造谣者被砸,心情自然不好过,正要砸回来,却被法官的一声“肃静”震住,手也默默缩了回去。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得到这些财产,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苏池看着这些人面兽心的亲戚,狠狠地咬牙,说什么也不肯把财产给他们。
那些非黑即白站在道德制高点睥睨,是非对错与道德绑架撕扯她独立思考的能力,愚昧的叫嚣声肆意横行。
苏池最终打赢了官司,夺回了公司仅有的一点财产。
在听到她胜诉的那一刻,那些所谓的亲戚再也挂不住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丑恶的嘴脸和破口大骂:“你拿着死去的父亲的钱,好意思吗?!”
可苏池毫不理会,拿起合同转身就走,整个过程头也不回,任由亲戚气得直跺脚。
喉间的干涩,泪腺的泉涌,独留满身孤勇。
当世界荒凉如岛,绝望抹不掉此生桀骜。
“总要彻底绝望一次,才能重新活过一次。”
命运仿佛对她开了个玩笑。
让她落魄在了最肆意张扬的那一年。
*
陈听妄再次见到苏池时,已经是高二。
那是一个并不晴朗的阴天,薄雾在高楼之间只能看见狭窄的光亮。风声很大,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苏池还是那么桀骜,那么耀眼,只不过身边少了一群曾经嘻嘻哈哈的朋友,只有张杰还陪在她身边。
她没有选择留级,而是直接跟着去年的班上高二。
她耽误不起了。
留在曾经的班级,是她最后的倔强。
恐是大梦一场,也躲不过春秋。白日梦断,所有的幻象都破碎在一步中,终是两手空空。
她难受得快要死了,眼睛酸涩,心脏几乎要窒息,思绪在心中疯狂乱窜,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几分平静。
此时的苏池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精力,她疲于人际交往,也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某样曾视若珍宝的东西——
陈听妄。
回校的第一天,陈听妄来六班找过她。
大家意味不明地起哄,好像证实了他们俩的传闻,但都被陈听妄瞪了回去。
众人还是更怕陈听妄多一些,于是都闭嘴了,偌大的教室里只能依稀听见两人交流的声音:
“你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
“我怎么联系你?”
“你不是有我电话吗?”
“陈听妄。”她顿了顿,口吻变得严肃,“跟以前不同,我现在没精力管这些了。”
是啊,她为家里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空谈情说爱?
更何况,她早已过了那个情情爱爱的年纪。
如果疯狂能够掩饰她内心的脆弱,那她愿意一直疯下去。
说来可笑,先招惹他的是她,先放弃他的也是她。
陈听妄自嘲地抿了抿唇角:“行,就当我被狗咬了。”
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陈听妄转身的那一刻,苏池红了眼眶。
她也是人,也有感情,也会流泪。
可是她不敢。
也不能。
她早已失去了因失去而痛苦的权利。
*
回到熟悉的教室,苏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位置早已被占,是个不熟悉的女生占的。
她不过离开了大半年,同学们已经今昔非比,连位子都没给她留下。
苏池敲了敲桌子:“麻烦让一让。”
“让什么?这是我的座位。”景鹤不满道,随即和旁边的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闻言,苏池跑到班级最前面看座位表,方才的位置赫然标着“苏池”两个大字,而景鹤的座位在另外一侧。
“你的座位不在那儿吗?”苏池皱眉,指向远处的空位。
“你都大半年不来了,谁知道你还回来啊。”女生不满地嚷嚷着,“既然这样,你坐那里不行吗?我就想做这儿。”
这时,陶曦刚刚上厕所回来,看见了苏池。
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苏池,你回来了!”
“嗯。”苏池指向自己的座位,个别字的尾音因愤怒有些颤抖,“你说,这是谁的位置?”
“嗯……你走后,这个位子空了出来。景鹤想跟我同桌,所以就搬到这儿了。”陶曦若有所思地对景鹤说:“既然现在苏池已经回来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凭什么?我不想搬,她不能过去吗?”
苏池受不了她聒噪的叫声,径直走向景鹤的书包,拎起它扔到她的位置上。
“哎,你干什么?”景鹤大叫着追过去,本能地护住书包。
“让你回到你应有的位子上。”
“下次再敢占着我位子不起来,你就去楼下找你的书包吧。”
说完,苏池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丝毫不顾景鹤的不满,气得她直跺脚。
“苏池……”陶曦还想再劝,但又被苏池释放的强大气场吓得憋了回去。
与此同时,上课铃打响,喧闹的教室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
由于苏池初回校园,得先去班主任那儿登记领书。
滚烫的头部忽然传来阵阵痛感,加上喉间的不适,苏池怀疑自己发烧了,打算回家后测一测体温。
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十分钟了。
这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其实苏池挺喜欢原来的语文老师,算得上是所有科目中最喜欢的。她善解人意,不会轻易让学生难堪,只可惜她不教了。
见有人迟到,语文老师板着张脸问:“为什么迟到了?”
“我去班主任那儿了。”
“班主任,又是班主任!我问你,这节是什么课?”
她老实答:“语文。”
“你还知道是语文课啊。”老师顿了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语文课去什么班主任办公室?你把语文课放心上了吗?”
苏池难受得很,不断有汗珠从额头滴下,头疼得难以呼吸,但还是默默受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回去。
见她不讲话,老师以为效果达到了,满意地点点头,终于让她回了座位。
新来的语文老师挺严,教学方式也比较古板,上课一直照着书读,除此之外就是抄笔记,不停地抄笔记,抄到下课为止。
这不,苏池只是休息了片刻,就被她逮住了:“第三组第五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一开始,苏池没反应过来是自己,还在若无其事地打盹儿。直到听见景鹤幸灾乐祸地喊自己名字时,她才意识到喊的是自己。
“啊?”她懵懂地抬头。
“你在那愣什么呢?”说着,老师来到她的桌前,一把夺走她的课本,“我还以为你写完了呢,搞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写啊!”
苏池讨厌别人随便拿自己的东西,于是反手就硬气地抢了回来。
老师似乎很惊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还抢是吧?啊?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没有。”苏池咬牙答道。
她本来就够烦的了,可这个语文老师非要往枪口上撞,不停地火上浇油,在她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转学生?”
“我请了长假。”
“请长假啊,作业补完了没?”
“这么多,怎么可能补的完?”苏池忍不住了,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她请的是长假,学都没上,怎么可能会写作业?更别提是大半年的作业,而且她本来就没写过作业。
“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语文老师又训斥着她那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名言,听得人耳朵起茧。
苏池正难受着,哪有心情听她唠叨,直接迈出了教室的门。
老师感觉自己的威严被侵犯,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走了就别回来了!真是不像话!”
苏池没有功夫理她,刚准备下楼,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失去了意识——
文章部分引号内容出自余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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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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