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听完一脸茫然。
他盯着白灏看了许久，想要确认对方是认错了人，或者一时口误说错了话，然而对方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是认真的。
他张张嘴，想说几句刻薄话把对方轰走，原本伶俐的嘴却生了锈，憋了半天硬是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金贵如白灏，怎么会想跟他扯上关系？
白灏见对方没有明显的反抗情绪，立马乘胜追击：“我看你还有很多酒没喝呢，一定还没尽兴，我请你去别的地方喝一杯吧！”
江彻微微蹙眉，正要拒绝，白灏却一把拉住了他。他动动胳膊，对方的用力点很刁钻，看似亲切平常，实则束缚了他的行动，让他很难挣脱。
江彻回头，映入眼帘是白灏人畜无害的笑脸。
不给江彻拒绝的机会，白灏随手叫停一辆计程车，把江彻塞进后座之后也跟着滑进去：“师傅，鲸落酒吧。”
江彻困惑地看着容光焕发的白灏。两人对视几秒，江彻率先扭头欣赏窗外的美景。白灏却没有回避目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彻，像是在用视线把对方刻进心里。
鲸落酒吧是A城最为知名的一个酒吧，白灏刚搬到这里不久，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娱乐场所。鲸落酒吧以深蓝色为主基调，墙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鱼骨和其他海洋生物仿生制品，一条条巨大的波浪线交织在其中，柔和的白色灯光映照在布满波纹的墙上，反射出蔚蓝色的光晕，明灭之间让人产生置身海洋深处的错觉。
“你好，给我们一个位置最好的卡座。”白灏对门童吩咐道。
“不好意思先生，位置好的卡座都订满了，”门童翻看着电脑记录，“剩下的卡座离舞台比较远，但是非常适合喝酒聊天，请问您还需要吗？”门童一边询问一边抬头。
“彻哥！”他惊呼一声。
白灏疑惑地看过去，只见美人双手抱胸，对着门童轻轻挑眉，登时更加摸不着头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沐压低声音对江彻道，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酒吧深处，“经理找你快找疯了！我刚找了个借口，说你送爷爷做全身体检去了，CT、核磁共振、血检全上。你这么快回来，怎么凸显孝孙的一片孝心？”
“那你要问他，”江彻毫不客气地用下巴一指，斜睨着白灏，“不过你这借口不错，挺有人情味儿。只可惜我爷爷早就去世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人家，无意冒犯，”阿沐尴尬一笑，双手合十对天做虔诚状，“还好经理不知道这事儿。”
“巧了，”江彻整理着被白灏扯乱的衣袖，“经理帮我垫付的丧葬费。”
阿沐的表情裂了：“为虎作伥，我这个月的奖金不会变成负数吧……”
“成语用得不错，”江彻想让气氛舒缓一些，但阿沐的表情吃屎般难看，“放轻松，老王没为难你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去跟他解释一下，保证把你摘得干干净净。”江彻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改天请你吃顿好的。”
“就你这花法，还有余钱请我吃大餐？”阿沐一脸鄙夷，“多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怎么，看不起哥？不就是多熬几个夜场的事。”江彻不屑道。
“哟，这就哥上了？到时候你不需要我扶也能自己走回去才是这个，”阿沐假笑着对江彻竖了个大拇指，“那你们还要卡座吗？”
“我当然不需要，帮他订一个就行。记得把提成记我名下。”江彻从头到尾没想起要招呼下身旁的大活人，这会儿更是把白灏扔给门童就要走。
“喂！”白灏赶紧又拉住江彻，这次很不幸地没能躲过对方的魔爪，于是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他现在真是一头雾水，自己明明是来跟美人约会的，怎么一不小心把美人送回了单位？
“我是来给你赔罪的，你走了我怎么办？”白灏一脸委屈。
“那是你想赔，我又没答应，关我什么事？”江彻理直气壮地说完，错身就要过去，手腕却被白灏一把攥住。他轻轻扭动了一下胳膊，对方抓得很牢，毫无撒手的迹象。他抬眼，视线正好跟白灏乞求的目光撞在一块儿。
“呵。”江彻冷哼一声，另一只手瞬间出拳，直奔白灏的面门而去。
拳头速度太快了，白灏根本躲闪不及，除了结结实实挨下，别无选择。脑中走马灯似的播放起学校花园里的一幕幕，拳脚相接的声音历历在耳，白灏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心中第一次对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有了后悔的实感。
这即将成为他人生中第一次为爱破相，日后谈起，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桩风流美事……只要别毁容就行！
谁知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几秒之后，白灏奇怪地睁开一只眼，看到了一根抢镜的中指。
“这都躲不开，没用。”江彻甩开白灏的手，把他撞到一边，找经理去了。
白灏如蒙大赦，心中的后悔与恐惧刹那间烟消云散。透过美人潇洒决绝的背影，他仿佛能望见内里怜香惜玉的好心肠，登时心花怒放，脑子一热跟了上去。
“你过来干什么？‘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看不见么？”门童见白灏跟过来，没好气道。
“他都能进去，我怎么就不能。”白灏头也不回地往里闯。
门童一个箭步拦在白灏跟前：“彻哥是自己人，当然可以进去！走走走，别瞎捣乱。”
“你对待顾客就是这种态度？”白灏眯起眼睛，神情跟刚才唯唯诺诺的模样截然不同。虽然他嘴角带笑，但是此刻，阿沐品不出丝毫笑意。
“哼，”阿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要挟了，语气缓和不少，“可是你真的不能走员工通道！”
“我当然可以，”白灏瞅准机会一下子闯了进去，“有什么损失都算我账上。”
“喂！你回来！喂！”
“说说吧，干嘛去了？”经理王朔靠在一张大型人造皮革老板椅上，手里拿着一个滴水的保温杯。
“喝酒。”江彻答道，双手毕恭毕敬地放在身前。
王朔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被江彻诚实到胆大包天的回答雷得噎住。他深吸一口气：“是驻唱的工作太清闲了吗，工作时间你还能去外面买酒喝？”
“创作需要灵感和激情，我提前调动一下情绪，也好为老板招财嘛。”江彻低眉顺目，一幅任劳任怨的模样。
“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王朔放下保温杯，身子微微前倾，“今晚的演出都准备好了？”
“当然。”
“绝对不会出错？”
“保证万无一失。”
“那也不是你在上班期间偷溜出去的借口！”王朔徒然拔高嗓门，江彻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了。
见江彻态度良好，王朔语重心长道：“彻啊，我知道你能力强，但你以后还要带弟弟妹妹们呢，要是人人都像你现在这样，有几分本事就没个正形，每晚的演出还怎么顺利进行？这酒吧还怎么开得下去？再说了，酒吧里上上下下几十号员工呢，大部分资历都比你老。要是让他们看到，一个小辈，整天不讲规矩，还拿着比他们高一倍的工资，指不定以后要怎么为难你呢。为了让大家都消停点，扣点意思一下？”
江彻乖顺地点头，手心里默默竖起了中指。
“扣多少好呢？”
“下一场演出不用算我提成了。”
“就一场？”
“那一场半。”
“才一场半？”王朔步步紧逼，如狼似虎地盯着江彻，脸上挂着无耻的笑容。
江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老狐狸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两场，就两场，不能再多了！”江彻咬牙切齿，心里把王朔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我保证以后不会偷溜出去了。”
“这还差不多，”王朔靠回椅背，拿起保温杯，“彻啊，我这都是为你好。再不长长记性，成天随心所欲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指不定以后要在社会上吃亏啊。”
说的比唱的好听，在你这我倒是没少吃亏……江彻一阵腹诽。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最近新招了个吉他手，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我想让她跟着你，你看——”
“砰！”
两人聊得正投机，门却被撞开了，同时跌跌撞撞进来两个人。江彻跟王朔具是一愣。
白灏脚下生风，在门童拉住他之前成功找到经理办公室并闯入。进门之后，他对着江彻招了招手，江彻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阿沐，怎么回事？”
被老板点名，阿沐绝望得快哭了。
“不是我想啊，经理！这位客人他硬要闯进来，我拦不住啊！”
闻言王朔才看向白灏，这人人高马大的，比阿沐活活高出一个半头，也难怪阿沐拦不住。
本着崇高的职业素养，王朔在来人身上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露出一个微笑：“这位先生，这里不对外开放，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望您谅解。既然您不小心走错了路，就让阿沐送您回去吧。”
“可是我一个人喝酒很无聊啊。”白灏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江彻闻言眉心一跳。
“您还有什么需要？能满足的我们都会尽力做到。”
“我要他跟我一起出去。”
所有人同时看向江彻。
江彻在暗中对着王朔疯狂摆手。
王朔略一停顿，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是我们店里的吉他手，我现在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他，可否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先找其他人陪您，您看可以吗？”
“我就要他。”
白灏的话不容置喙，王朔心中暗喜。
江彻皱眉看向白灏，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很重要，要是白灏再这么无理取闹，他就不得不考虑采取强制措施了。
白灏正对着江彻，将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美人有些不开心了，为了不激怒这个暴脾气的美人，他微微一笑，直接拿出了杀手锏：“这样吧，带走他会给店里造成多少损失，你报个数，我按五倍给你。今晚，他必须陪我。”
闻言阿沐下意识去看经理，却见经理也被惊掉了下巴。
王朔自诩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没见过，却是万万不曾想过有人这么主动地就要白花好几倍冤枉钱——是钱多得烫手吗？老王很荣幸为您分忧。不亏是手戴百达翠丽典藏款，身着LU秋季高定，脚踩古兹印花皮革，闻着还有极品香水味的男人。老王这双鹰眼，从不出错。
被金钱冲昏头脑的两人又纷纷将目光移向江彻。江彻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积蓄到一半的力量瞬间溃散。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这人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干嘛非要缠着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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