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一并看向闫星逐。
闫星逐动了动唇,觉得他们这想法又荒诞又不靠谱,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被迫跟上。
三人涌进大街,很快就消失无踪。
走着走着,月情就发现了一些变化,她感觉不到闫星逐的气息了,眉眼一动,往后看去。
只见身后背着包袱的闫星逐轻飘飘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动了两下眼睛,竟是墨点似地在纸上弹了弹,一张嘴张开,没有舌头,只有一笔墨渍挣动的痕迹。
他竟是化作了一只寥寥几笔而成的纸人。
月情低头,自己的一双手,也毫不例外是两根墨笔,手里咬了半口的糖葫芦还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侧目,无数的纸人行走其间,穿红戴绿,脸上都画着红扑扑的笑脸,在折纸的城中拐来拐去。
天空则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画出来的白纸点红阳,一半是夜明珠照亮的回廊戏楼。
那楼中坐满了黑压压的影子,无一不是见云山的小鬼,他们脑袋拱在一起,嗬嗬笑着,只单单有一点绿油油的眼睛。
越过底下影影绰绰的观众,对面正挂着三个长而阔的大镜子。
一镜正是一世界,一世界正是一戏曲。
月情正对面的那一出戏就是大场面,还是风宁的主场。
他此时威风极了,脚踩一只黑色蛟龙,在海中乘风破浪无往不利,手中执长鞭,哗啦一下甩过去,顿时掀起滔天骇浪,将其中数不尽的修士掀来滚去。
他威风凛凛,邪魅狂狷,最受观众喜爱,镜子前无数小鬼为他叫好,翻腾鼓掌。
正这时,楼上飞来一纸折的黄色闪电,飞入镜中,那镜中世界欻地声惨白,轰隆隆雷声顿起,天空裂开,一道闪电劈下,在海中苦苦挣扎的修士们顿时头发倒竖,口吐黑烟。
看着他们倒霉,小鬼们笑得左歪右斜,翻来滚去,破锣嗓子地嗷嗷大叫。
只觉得快意至极!
闫星逐眼睁睁看着这诡谲又疯狂的一幕,整张脸都被气成了猪肝色,他怒目,猛地往戏楼中冲去,却狠狠地撞了个跟头,又退了回来。
是戏曲中的第四道墙。
按理来说,台上戏子与台下观众会被这道墙死死隔开,是戏中人与看客的身份,相互不可打扰。
但这偌大的青云城由鬼护法掌控,修士们不能越过这道墙,但小鬼们却可以拿特制道具折腾他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这里,他们是永远斗不过四大护法的。
月情沉眉,伸手扯住了恼怒的闫星逐,随之摇头。
不必管那些人。
这些修士来到青云城自然是闻风而动要来打杀连绝,既然他们敢来,就也该知道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在得知净月宗只是单纯来寻她时,月情是感到庆幸的,如此,他们才可以全身而退。
闫星逐看着她,眼底的暗光最终化为无能、无力。
这时,一道红色帷幕忽而将戏楼中荒诞诡异的画面渐渐遮住,那分明是一方布,却又跟水一样,一点一点,渗入纸人城中,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连绝轻声道:“显形。”
话音落,月情扯下化形符,再抬头时戏楼已然不见,此时正对面处是一面圆镜。
回过身,前后左右,皆是一面面镜子。
这是一处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除了他们,只有交错林立的圆镜。
月情总觉得这镜子有些眼熟,她盯着镜托上的花纹,与少宗主齐声道:“行云通天境!”
有关于这个法宝的记忆实在是太不美妙,月情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异样。
果然,那镜子倏尔跳动一下,风宁的一张脸猛地出现,他正站在极阴殿下的石台上,握着一只唢呐,猛地一吹!
听到这前奏,闫星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镜子里很快又多了一个跪着的身影,那熟悉的背影是……月情同样开始黑脸,嘴角忍不住开始抽动。
少宗主也面色僵硬,心头梗塞。
又、又又又来了!!!
在那首洗脑神曲出来之前,月情连忙一拳轰了上去,镜子瞬时碎裂成千万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松了口气,正要露出微笑时,却听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一声,“你、你你你你你找死!”
月情转身,只见行云通天境里的月如龙沐浴在黑夜中,他欻地一声就冲上来,面目狰狞地要杀风宁,还没砍中,他又猛地退了回去,跟着你、你你你你你找死的节奏卡了数次才终于挥出一剑。
他气势如龙,一剑划出斩断夜色的白光,正当众人凝神细看时,白光匆匆,月如龙“啪”地一声掉到了坑里。
跟个白色小鼻嘎似的,远远弹飞了。
“……”
原本以为闫星逐已经够惨了,但再看看月如龙,瞬间觉得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月情感到不忍,为他共情、默哀。
一道利剑从远处划过,直接把那张镜子戳碎,月如龙紧随其后,他沉着脸色走过来,已经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一张脸又青又白。
乍然看到他们三个,他欲言又止,表情变得精彩至极。
他又难堪,又惊喜,又愤怒,又绝望,无数种情绪扭曲在他的脸上,最终显得无比狰狞、僵硬。
但最终还是惊喜胜了一筹。他唤道:“晚晚!”
“大伯,”月情应了声,又小心问,“你没事吧?”
月如龙脸色一僵,咳嗽一声掩饰道:“没事。”
他搓了搓脸,尴尬了一阵,抬眼看向一边陌生的连绝,疑惑道:“这位是……”
月情张开嘴,正要好好介绍连绝,一旁的行云通天境上突然冒出她跟在连绝身后的背影,正道:“前面那少年气宇轩昂,英俊绝伦,潇洒帅气,令我一见钟情。你且告诉我大伯,就道我要嫁人了,不必再管我。”
月情:“……?”
月如龙扯着唇,嗬嗬冷笑了一声,努力平复心情,尽力温柔地问,“什么叫你且告诉我大伯,就道我要嫁人了,不必再管我?”
但他的表情实在扭曲,努力温柔,反而显得更可怕。
月情看着三双盯向自己的眼睛,背后忽而生出一股寒意。
她嘴唇翕动,伸出一只挽留的手,深切道:“我其实中邪了,你们信吗?”
闫星逐抱胸冷笑道:“你见我们长得很像傻子吗?”
话音刚落,边上的镜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粉红的画面。
“公子~”一女妖歪歪扭扭地靠到闫星逐的身上,后者欻地声站起来,还未躲开,边上又攀来一只抱住了他的胳膊,软软地往他身上倒,“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
闫星逐眼神惊恐,一个闪身就要往外跑,还未走两步,天空中就兜头掉下来一只大网把他死死缠住,那十来只女妖顿时媚笑着朝他扑过去,他伸出一只手,挣扎着大叫道:“救命,救命啊!!!”
沉默,沉默是人类美好的美德。
闫星逐冷硬的脸渐渐变红,他的嘴唇开始发抖,半晌,他飞速狼狈道:“仅此而已,再无其它。”
月情抱胸冷笑道:“懂得都懂。”
闫星逐的眉毛微微一压,随即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羞又恼,咬字道:“你又懂什么了?”
月如龙也拧眉看向她,眼底翻涌着黑气。
“……”
月情感觉自己只要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混合双打,她识时务为俊杰,正色道:“看来这个地方是专门揭人短处的,既然我们都丢了脸,那大家也算是互相扯平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再也不提了。”
她有意握手言和,这显然是最好的结局,但是——闫星逐顿了一下,“慢着,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三人之外,连绝独自站在对面,他一直静默不语,与其余人明显有一道无形又强烈的分隔线。
但他再沉默那也是个九尺高,直立立,存在感极强,还看尽他们所有笑料的人。
月情出言道:“放心,他就是个锯嘴葫芦,是不会说出去的,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名誉担保。”
她说着向连绝偷偷眨了个眼,后者却神色异样地看着她。
月情顿了下,毫无心理压力地甩锅,暗示性极强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灰蓝色的咒文。
——千错万错都是风宁的错,她所言的每一句胡话,都是风宁指使的。
月如龙还不至于和一小辈纠结,本都算了,但听到月情开口维护,还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他的心头顿时升起一团怒火。
他道:“你的担保无用,若要万无一失,必须也得看看他的。”
一边的行云通天境立马出现画面,十分地通人性,三人一残魂各怀心思,无一不飞速转头,不肯错过哪怕一分一毫。
只见镜中一清冷少年身骑高头大马,绛色长袍透出一丝稳重,独行于长街上,银鱼之下的眉眼锋利锐气,黑而浓的长睫下是漂亮的桃花眼,其间却是极致的漠然与冰冷,正若高山寒雪遗世独立。
再变化,是他捧着松鼠轻轻抚摸时微微一笑的柔情,是落身花雨之下一抬眸的惊艳,是伸手扶住月情时的礼貌与可靠,是哪怕身为纸人都自有风骨的墨宝。
三人:“……?”
不是哥们儿?
月情盯着镜子一看,这里头什么都没有,歪歪斜斜的画面里,只有黑白分明,整整齐齐的两个字:谄媚。
少宗主道:“这群狗腿!”
连绝见此一幕,再看他们精彩各异的脸色,却是微微笑了一声。
大伙纷纷盯向他,望眼欲穿。
他一顿,抚平了嘴角,又轻轻抬手,再度化为龙套,平静道:“该走了。”
见没人反应,连绝抬起眼眉,整个世界中的所有行云通天境突然全部亮了。
这一瞬间,简直比恐怖片还要恐怖。
走走走——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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